對她動不動就死呀死的,刁名豪一律以嘻皮笑臉應變。「大概也是托你的福吧。」
如果當年的埃及艷後長得便是她這模樣,那就怪不得遠古時代這麼一個柔弱的美嬌娘,能夠征服當代最有權勢的凱撒大帝和安東尼,還把當時的世界掀得天翻地覆。
「不客氣。」季襄雪當然知道他說這番話不是為了表示感謝。
「相信我,冬天泡在冰涼的池塘里,再遭冷冷的寒風那麼一吹,絕不會是樁愉悅的事。」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在威脅她嗎?
「你是指你恩將仇報,見死不救,放我一人泡在水池里自生自滅,害我咳嗽流鼻涕,距離肺炎只有一小步,額頭又腫了一大包,臉也在撞樹時差點破了相;附帶胳臂月兌臼,右腿扭傷,行動不方便了將近一個月,以及輕微的腦震蕩之外,我——」一雙亮燦的鷹眼莫測高深將她鎖住,刁名豪朗朗笑語,仿佛他正說的是別人的糗事。「——還想怎麼樣?」
「哦……這樣慘?」季襄雪不禁燃起同情之心,不過那也僅是很短很短的一下下,隨即又說道︰「所以你就跟蹤我,好伺機報復?」
「伺機報復?」刁名豪膛目結舌,故意做出一臉驚愕相。「我像是那種小人嗎?」
不屑地將他上下瞄了好幾圈之後,她立即給予百分之百的肯定。「像。」
「真的?」刁名豪懷疑地照照後視鏡,皺皺眉,搖搖頭,又討好地望向她。「不會吧!你是不是看錯啦,要不要再看仔細一點呢?」
「別以為跟蹤我,我就會害怕。」季襄雪別開臉,不吃他那一套。
「我真的沒有跟蹤你,我只是剛好在這里工作。」刁名豪對天發誓。
「工作?」季襄雪揚直了黛眉,甩甩飄逸的過肩直發。「這年頭光是住在同一棟大樓的鄰居們,可能久久也見不著一面;台灣又這麼大,你我在台北初遇,竟能跑到最南端的屏東的荒郊野外的鄉下牧場相逢,天底下有這麼‘剛好’的事?」
套句第四台的廣告用詞——杰克,這真是太神奇了!
「所以我才說好巧嘛。」刁名豪熱絡地笑著,並挪出一手從置物箱里抽了一方小紙給她。「喏,這是我的名片,我是這里的牧童。」
「牧童?」
季襄雪不願伸手去接,他索性用塞的。
「以我這把年紀,叫牧‘童’的確是老了些。」他自嘲。
「你真是這里的員工?」她不信地又問。
「不像嗎?」他反問。
豈止不像,講白一點,他斯文風雅的外貌,一看便知是名家設計出來的發型,刮得半點胡渣也不剩的清爽下巴,以及修剪得很仔細的干淨指甲,和未經風吹雨打折磨過的溫室肌膚,怎麼瞧都不像做「牧童」的料。倒是他鼻梁上若再添一副金邊眼鏡,反而像極了躲在研究室里的學者或銀行企業家之類的上班族。
倘若把光陰拉到古代,他這種細皮女敕肉的長相,只配當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但是這些看法季襄雪沒必要和他分享,說穿了就是她懶得和他扯那麼多。
「像不像我是不知道,不過既然你說你是這里的員工,那為什麼去年我來實習時沒見過你?」
「哦——那是因為我才剛來幾天而已,所以仍在熟悉環境的階段。」他笑,兩排只有特別注意教養的世家子弟才會有的整齊白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是嗎?」假設他所言屬實,那就表示他還是個菜鳥,顯然職位也不會太高。那也就是說季襄雪在此實習的這段時期,他對她不會構成威脅,她對他也不必有啥顧慮,而且牧場這麼遼闊,他倆說不定也不會再踫到面。
這麼一想,她的心情就好多了,可是他也別想這樣就叫她說出什麼好話。
「牧童也有名片呀。」她月兌口就是一句挖苦。
「沒辦法,現代人嘛。」刁名豪聳聳肩。
「你也配稱‘人’?」季襄雪嘀咕奚落。
「偶爾啦,一般大部分的時間,我覺得我比較適合當‘神’說。」
「你還真不懂得害臊耶!」季襄雪今天算是遇到對手了。
而個性傲慢的她對于旁人給她的名片,她素來是瞧也不瞧,轉手就把它扔進垃圾桶里去,此刻她卻按捺不住好奇地瞥了那張名片。
名片上什麼頭餃贅述也沒有,只印了三個斗大凸起的黑字。
「刁、名、豪?」她照著念道。
「正是區區小的我。」刁名豪謙卑地說。
季襄雪噗哧一笑,存心用諧音來戲謔他。「好個‘刁民’……豪呀,這也就難怪你的行為會如此了。」
「我想我父母當初取這個名字的意思,是希望要我成為‘名豪’而非‘刁民’。」刁名豪辯駁。
「可惜事與願違。」季襄雪就是不想讓他好過。
「或許吧。」刁名豪並不否認。「對了,尚未請問姑娘芳名呢。」
「戶政事務所有登記,你自己去查吧。」甜美的笑容里不含半點誠意。
刁名豪先是嘆了一口氣。「我們就不能化干戈為玉帛,成為朋友嗎?」
「你別讓我起雞皮疙瘩好嗎?」她打斜了身子與他拉出最大的間距,仿佛他方才說了什麼駭人听聞的消息。
「朋友」是孩提時代才會玩的把戲,季襄雪獨來獨往慣了,也早過了那個年齡,再者她和男人這種低等生物建立良好關系,也僅限于需要有人替她效勞時。
「為什麼?」刁名豪不死心地追問。
一望無際的牧場總算有了建築物的出現,他停妥了車,她正好利用這個機會躲避那雙追問的眼光。
「拜啦。」她匆匆打開門跳下車,看得出來她是巴不得與他從此「莎喲娜啦」,不再有任何交集。
「再見。」刁名豪沒有阻止。
反正他倆以後多得是時間,就像他對她說的,他們終究還會「再見」的。
由于牧場與學校做建教合作已有一段時日,因此除了供應三餐外,牧場昂責人另外還提供了宿舍和教室。
白天,季襄雪和其他研究生會在室內上一些理論性的課程,下午跟著教授在牧場里做實地的觀摩和講解,這一趟走下來也真夠累人了;所以一開始的那個星期,這些平常養尊處優慣了的年輕人,每天一進宿舍便賴在床上不省人事,同學與同學之間也就相安無事。
這天,她一如往昔,要從宿舍走到教室,途中卻有三位女生驀然由左右和前方攻來。
「裝模作樣、做作。」三人組堵住她的出路,一開口就很不友善。
「有事嗎?」季襄雪一笑置之。
雖然在她的眼中,除了家人以外的其他人全都和路人甲乙丙一樣,沒有面孔,也沒有名字,不過她仍認得她們。
她們是她的同學,三不五時就喜歡躲在她的背後冷嘲熱諷,咱們姑且稱她們為同學甲乙丙,意思和路人甲乙丙雷同。
「有,我們看你很不順眼。」女同學甲低斥。
這個理由真好。季襄雪暗想。
「就是啊,來牧場實習還穿成那樣。」女同學乙附和。
「耶——人家季大小姐是來選美釣凱子的,又不是和我們這些窮學生一樣是來實習的。」女同學丙嘴巴噴出來的PH值足以媲美硫酸。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連成一氣,顯然對她這個人,以及她異于她們清一色牛仔褲穿著的窄裙套裝很有意見。
「是嗎?」換是常人受到這般夾擊,只怕早就哭成一團,季襄雪卻完全不受影響,依舊笑得怡然自得,畢竟這種場面對她來說還是小case。
「你別以為班上的男同學罩你,你就可以這麼目中無人。哼,告訴你,我們忍耐你已經忍很久了。」三人組怒發沖冠,就是氣不過她這種從容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