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季博陽也叫。
「別叫我爸爸,我可還沒承認你是我女婿。」曾大富悻悻道。
「爸!」曾杏芙以膝蓋爬到他面前,忍不住抱著他的腿飲泣。
「我會讓她幸福的。」季博陽伏地磕頭,祈望神明寬恕他那騙死人的謊言。
「老爺——」瞧寶貝女兒哭成那樣,曾母心疼得眼眶都濕了。
曾大富看看妻女,又看看季博陽,好半晌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爸爸?」听那松動的語意,曾杏芙忙不迭仰高淚眸詢問。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我還能說什麼呢?」曾大富又是一聲嘆息。「你們婚都結了,總不能叫你們離婚嗎?」
可惜了女兒如花似玉,若是用在政治婚姻上,對他的幫助該有多大。
噯,命唷,一切都是命唷。
「噢!謝謝你,爸,謝謝你……」曾杏芙跳起身來抱住案親。
「還不起來?」曾大富瞄著女婿說。
「對對對,快起來。」曾母喜獲一子,熱絡地拉他起來。
「是,謝謝……爸,謝謝……媽。」季博陽靦腆地改口,即便這聲爸媽喊得多不情願,但計劃又往前推推了一大步,心里閃過一絲快意。
第七章
已婚的人大多會有同感。
「結婚」,不單是二個人的事,而是二個家族的事。
這婚前有爭議,大凡聘金喜餅婚紗照,均有可能成為大吵的導火線,有些人甚至一話談不攏,親家當下變冤家。
好不容易結了婚,也不代表一切就會皆大歡喜,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相反的,它往往是衍生許多問題的開端。
身為知名政治人物的獨生女,曾杏芙此刻的感受便特別深,而季博陽這邊雖無親戚家族的壓力,但他卻是爭議和問題的制造廠及煽火爐。
首先,小倆口馬上要面對的是補請宴客之事。
唯一的掌上明珠嘛,曾父曾母當然打算大肆鋪張一番,這撒銀兩的排場定是不能少,免得外人譏笑他們寒酸。
听說光是他們預計越洋請名家幫曾杏芙趕工訂做的那大白紗禮服,便所費不貲。
「我說老爺啊,下星期四是吉日,咱們就選在那天請客如何?」曾母興奮地有如自己要出嫁。「哪,我們就包下圓山的金龍廳……」
曾大富搖手搖頭搶白︰「那個金龍廳不夠大,十二樓的宴會廳比較合宜,起碼可開個百來桌。」
「好,那就宴會廳,你趕快吩咐人去,說什麼也要把它訂下來……嗯,咱們就訂一百桌好了。」曾母贊成。
這地點決定了,還有菜色。
「上回王局長的女兒歸寧,听說一桌是三萬,咱們可不能輸他喔。」
「是呀是呀,叫圓山把他們最貴的菜都搬出來……」
要不就是——
「喜貼,喜貼!這婚禮喜貼怎麼能少呢?快差人去辦去,我要最貴最好有燙金的那一種……」
「別忘了再確認一下請客的名單,那個誰誰誰可別漏掉啦。」接下來一串念的全是些有名有姓的達官貴人。
「對了對了,芙芙他們的婚紗照,是訂在什麼時候去拍啊?」
「哎呀,我得趕快去做幾件新旗袍……」
諸此種種,二老討論得不亦樂乎,小倆口卻不以為然,私底下也在嘀咕。
「對不起,我知道你最不喜歡這些形式上的排場。」曾杏芙深表歉意。
「那倒是真的,我覺得一堆人擠在一起講一些應酬話,是件浪費時間又浪費體力的無聊事。」季博陽直言無諱。「不過……為了你,我願意忍耐忍耐。」
「博陽……」曾杏芙感動地握著他的手,久久不能自己。
「沒關系啦,忍一忍就熬過了,只是到時候我偷打呵欠,你可不能怪你老公沒水準喔。」季博陽自我消遣了一頓。
听到此席玩笑話,眼前就算他願意忍耐,曾杏芙也舍不得老公受罪。「我去跟爸媽說好了,反正我也討厭應付這種場面。」
「不好吧?你看他倆籌劃得那麼開心。」季博陽指著二老。
情竇初開的小女生早讓愛情沖昏頭了,曾杏芙根本未察覺她的思想觀念,已完全受他匿于暗處的那雙無形巨掌所操縱。
「現在先講清楚,總比到時大伙都不開心的好。」她說。
他悠哉游哉的附議模樣,渾似不想大宴賓客之事乃她一人做的決策,他只是歸唱夫隨罷了。「這話也對,況且你已成年,不該老讓他們為你煩東煩西。」
末了他還加上一句︰「我想我們兩個都不適合從政。」溝通的結果無疑是澆了二老幾萬桶冷水,並掀起一場軒然大波,曾大富和妻子當即舉高雙手雙腳反對。
「不辦怎麼成?我是嫁女兒又不是去殺人放火,我為什麼要取消?」曾大富拍桌子發飆。
說得好。季博陽跟著點頭。
但問題就出在他的父母便是被這老奸臣殺死的。
「爸……」曾杏芙撒嬌地扯著父親的衣袖。
「是呀,我女兒出嫁有啥見不得人,干麼那麼偷偷模模的?」辛辛苦苦拉拔女兒到這麼大,曾母盼得不就站在主婚台上風光的這一天。
「媽……」曾杏芙又撒嬌地拉著母親的手。
「不行就是不行,此事兒沒得商量。」曾母把丑話講在前。「萬一人家以為是咱們曾家花不起這幾個錢,你叫我以後拿什麼臉去見人?」
「就推說是你女兒趕時髦,喜歡簡單隆重嘛。」曾杏芙合掌拜托。
二老正欲發難,季博陽已率先起義。
「既然爸媽那麼堅持,我看我們就順從他倆的美意吧。」他握住妻子的小手。表面上像是出面調解氣氛,本質里卻是挑撥離間。
「博陽……」四目交纏,曾杏芙看到他眸里的柔情和退讓。
說真的,好不容易才讓父母很勉為其難地接受他倆的婚事,她也曉得自己委實不該再于這個節骨眼上提出這樣的要求,可博陽一直是這麼體貼她、呵護她,還無怨無悔、一次又一次地遷就她,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所以這一次,該換她回報他了。
「不!要請你們自己去請好了!」曾杏芙搖頭拒絕合作,她起身奔回香閨,然後龜上大門。
是愛情的力量使她覺醒,因此她才會一反常態,一而再、再而三地違抗父母的安排,執意做她自己。
也該是時候了。
博陽說得對,她長大?,不該凡事都要爸媽替她操心,爸媽不能照顧她一輩子,她也不能一輩子依賴爸媽,何況爸媽有屬于爸媽的生活,她有她的。
叩叩叩……
一記敲門聲岔斷了夜晚的靜謐。自從她昨日把自己關進房內、以示無言抗議後的不曉得第幾十回。
「不吃,不吃,我說過我不、要、吃!」曾杏芙坐在床沿,抱著枕頭,倔強地叫道。
「你不吃,我會心疼的喔。」越過門板飄進來的清朗柔嗓,在屋里低回成一股溫煦的氣流。
「博陽?」曾杏芙訝然轉頭瞪著房門,仿佛那樣就能把門看穿。
「你忍心讓一個身體衰弱的傷患,冒著隨時都有可能因為血醣過低而暈厥,卻仍得捧著一大盤重得要命的食物,半死不知地杵在門前罰站嗎?」孤雛淚都沒季博陽描述得可憐。
「啊……」曾杏芙一听到「暈倒」二字便趕忙跑去開門。
迎面是張如陽光般耀目的笑靨,英俊絕美依舊,風采挺拔不變,但未見分毫衰弱暈厥相。
「我可以進來嗎?」季博陽並未急著闖入,反而態度不徐不迫,十足紳士地征詢她的同意。
「嗯。」曾杏芙頷首讓出路口。
「哇!女生的香閨果然不一樣。」之前為了制造彬彬有禮的君子形象,故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她的房間。「要是換成我那間狗窩,你就得在一個月前預約,好讓我把髒衣臭襪和垃圾收拾干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