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這台北盆地的面積是不大,但光是在百貨公司與朋友走散,就得讓人尋上好半天,哪可能她難得來咖啡廳坐坐也會遇到冀祺,再說電話鈴聲相同的比比皆是……
不過跟著入耳的壓低男嗓,卻令她越來越生疑。
「偷偷看一眼應該無妨吧?」季銀芽幾番思索,終于忍不住期盼與好奇。
因為不敢做得太明顯,故她伸出一指玉尖,佯裝不經意似地撩起萬年青上的數片綠葉把玩,藉著那微露的幾寸小縫睞過去。
豈料竟對上了一雙和她一樣在「勘察」的烏溜黑瞳,更夸張的是,對方探頭探腦的動作也和她如出一轍。
剎那間她還以為自己在照鏡子,只是鏡子那邊的眉毛比她濃粗,眼角比她細長,膚色比她健康,輪廓比她獷野。
「喝!」兩人都愣了愣。
在定楮互視了五秒鐘,又不約而同地撥開卡在彼此之間的障礙物,直到望到對方熟悉的整張面孔,他倆幾乎又是同時地大叫。
「你?」真有那麼巧?季銀芽瞠目結舌的表情,宛然生吞了一顆未去殼的鴕鳥蛋。
她記得她有千言萬語想要告訴他,但是千頭萬緒,卻不知要從何說起。
「你?」冀祺吃驚的神情也好不到哪兒去。她和他真這麼有緣?人家他剛剛才念著她說。
兩人各自忖量,均覺得不可思議,為了確定不是自己看錯,又行動一致地抽回撥弄萬年青的手,跳起身,拔腿跑到隔壁去看個究竟。
結局可以想見,兩個人當場撞成一團。
「啊——」季銀芽步伐不穩地往後倒栽。
「小心!」冀祺七手八腳,總算趕在她後腦著地前拽住她,不過危急中當然顧不得勁道,她幾乎是用撞的跌回他鋼鐵般的胸懷里。
「哎唷……」雞蛋哪里是石頭的對手,季銀芽只感到如楊柳似地被人甩來甩去,暈眩和痛楚隨著接連的兩次猛撞席卷了嬌弱的。
這種熱情的見面方式,立刻在寧靜的咖啡廳內惹來眾人的注目,冀祺連忙為他倆造成的小騷動致歉。「對不起,對不起,大家繼續,繼續!」
談笑間,他悄然拉她坐下。「你還好吧?」
「呃……啥?」季銀芽一時有些失神。他方才從容不迫的翩翩豐采,及儼然主人的泱泱大風,致使空間頓時產生了錯亂,她仿佛是置身于大型宴會中,四周的這票人則是他邀請來的賓客。
「你怎會在這里?」磅礡的氣度轉瞬又恢復成原來的吊兒郎當,冀祺欣喜地笑著問。
「你又怎會在這里?」季銀芽疑惑地眨著長而密的睫毛。
眼前這位俊挺男子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真的只是個騎著單車、趿著拖鞋、到處販賣女性用品的窮業務嗎?
她太專心思考這個問題了,以至于沒注意到她正盯著人家不放,那迷蒙茫然的眼神宛如兩張通了電的巨網,緊緊地將冀祺從頭罩下,竄著酥麻的神經猛向腦髓傳遞著異色的欲火。
他不敢亂動。壓抑在月復內的炙熱蠢動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那種限制級的畫面應該不適宜在大庭廣眾之下播出。但是……該死的!
他想要她!
他好想好想立刻要了她!
他不曾,也不曉得他會這麼想要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他起初只覺得兩人很有緣,迨進一步的交談,又發現像是和她認識了N久,于是,與她親近的念頭油然而生。
當時的想法是一切順其自然,直到小白臉博陽的攪局,他才有了危機意識。
可他那時還道問題是出在自己向來不服輸的個性作祟,因為心有不甘,所以那一個禮拜他才會心魂不寧。
讀完小杜的信之後,他也一直認為兩人既然不能交往,做做普通朋友總可以吧。
直到如今再度與她面對面,他才領悟他錯得有多離譜!
他會心有不甘,乃因他根本不想失去她;他會魂不守舍,全因他的魂魄早在獲悉她心有所屬時,便不知流散到哪兒了。他要的不僅僅是朋友,他想霸佔她,他不許她心底有別人,他希望她這雙明眸永遠像現在這樣凝視著他!
「你……呃……」季銀芽被他炯炯熾烈的眸光瞅得全身發燙,雖說她未經人事,恍惚中卻也感受到一些不尋常的氛圍在他倆間發酵。
「喔,老天!」她欲語還休的羞澀模樣煞是可人,此時此刻,冀祺寧願遭天誅地滅,或冒著吃她幾拳的下場,他也要一親芳澤,否則他會死不瞑目。
蓄意忽視她滿臉的錯愕,他跋扈地伸手攫過佳人,企圖將私欲付諸行動,至于旁座的客人……嘿嘿,要看就讓他們看,要嘛人家也只會羨慕他的艷福不淺。
偏偏天不從人願,服務生還在這個節骨眼經過,季銀芽嚇了一跳,急忙赧然推開他近在颶尺處的性格面龐。
「對……不起,我還……有事,我……那……」她手足無措地觸觸滾燙的桃腮,又模模泛紅的粉項,兩臂環著胸,又周章地放下來,反正怎麼擺都不對勁,最後她只好轉身落荒而逃。
「等等——可惡!」就差那麼一點,真的就差那麼一點!冀祺懊悔地捶著桌子,匆匆買單追出去時,她人卻已坐上了計程車混入其他車輛里。
煮熟的鴨子居然飛了!冀祺除了嘔得跳腳,也只能郁卒地望著作弄人的蒼天興嘆。
她是怎麼回事?
冀祺不過是抓住她的手臂,靠得比較近一點,她就腦袋一片空白,還如只發春似的小野貓,用那麼一副高漲的沙啞嗓音向他道歉……
「噢!天呀……」季銀芽光是回想起那一幕,就不禁難為情。
不曉得他會不會誤以為她在挑逗他?嘎——我的天!
挑逗?多、多恐怖的字眼啊!
可是她那聲道歉,的的確確像是在對他說「歡迎下次再光臨」嘛……噢!天哪,天哪……此刻除了天,還有誰能解救她?
「嗚嗚……好丟人唷……」季銀芽好想挖個地洞躲一輩子。
她當時究竟是被什麼鬼迷了心竅?她干麼要道歉?
她是道啥歉?人家他又會怎麼想?
如今只希望小杜、小娟和周遭的人都沒听到,更希望冀祺沒有想歪,不然……嗚嗚……反正那家咖啡廳,她是再也不敢去了。
終歸原因全是冀祺的錯啦,沒事突地來那麼一招,仿佛要擁吻她般,所以她才會——
「喝!」她、她想到哪里去了?居然會有這麼……齷齪無恥下流的邪念?
不不不,不行!
都事隔一夜了,人家搞不好只是拿她尋開心,或者看到她臉上沾有東西,而她卻在這兒心猿意馬、胡思亂想,若是被他知道了,豈不是徒增笑話一場?
她得讓自己依然亂蹦的心房鎮靜下來。
季銀芽連著好幾個深呼吸,無奈超速的心跳就是不听使喚。
「……頭還在痛是不是?」那廂口沫橫飛的敘述遽轉為一聲問侯。
此話雖非出于正在盤旋她柔腸中的那個人,卻仍讓她心頭一震。
「呃?什麼頭痛?」季銀芽納悶瞪著面前的小杜,一時反應不過來。
待會兒她又要去當電燈泡,因此小杜提早來她家載她。他一方面分享自己昨天與小娟的約會細節,一方面想听听她這位老大姐的意見,順便研究下一步,而她剛剛竟忘了他的存在。
「你昨晚在電話中不是說頭痛嗎?」昨天她沒等他們結束,就忽然從咖啡廳跑掉了,害他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回到家便立刻打電話來詢問。
「啥?喔……你是說‘那個’頭痛呀……對對對,現在已經不痛了。」季銀芽迭聲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