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說的沒錯,青霞的個性她比誰都清楚,她從小就吃了不少虧。
況且一直都是這樣。
凡是她心愛的、喜歡的,青霞就會想盡辦法破壞或搶奪,甚至以此為樂,尤其是朋友,不論男女老幼,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舊事不斷重演再重演。
因此,她早就學會了心如止水、疏離人群,以消極的方式來保護自己免于遭到眾叛親離的痛。同時也學會了封鎖情緒,不讓青霞勘察到什麼,否則她受的傷害就會越深。
唯獨他的事,她不曾有這麼強烈的霸佔心;她不願像往常那樣把他讓給青霞,也不想失去他,她好希望他抱她……已如止水的心湖,儼然懸在高處任風吹拂的旗旌,始終搖晃不定。
「跟我走。」康德曉得她有些心動。
「不。」徐培茜經過三思後,艱澀地吐著否定的答案。「我不能。」
「為什麼不能?她們對你又不好,你何苦待在這兒受虐?」康德不懂,她不是沒有謀生能力,如今又有他的陪同……他真的不懂。
「因為她們是我的親人,我唯一的親人!」徐培茜被逼得毫無退路,不禁痛聲嘶吼,然後抱著自己,涕淚漣湎地道出她的悲哀。「我什麼都沒有,我僅有她們啊……」
「不,你還有我。」鼻腔內酸不溜丟的,康德淒惻地摟著她,希望把溫暖傳給她。「我會照顧你、保護你,不讓你遭到一絲委屈。」哪怕路人瞄到這一幕又要說啥閑話,他也不在乎,反正他已打定主意要帶她月兌離苦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現在心亂如麻。
「沒關系,你慢慢考慮,我只要你記住,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長相左右伴著你。」她這般痛苦不是他樂于見到的。
「我不知道……」徐培茜喃喃搖首。
「今天附近這幾家的盆栽,就讓我去送吧。」康德在她頭頂上烙下一印,然後上車。
望著她猶豫不決的臉蛋在後視鏡中越縮越小,他緊抓著車的方向盤自責不已。或許他太心急了。
原來「貪婪」會招致這麼多的怏怏不樂啊!
徐培茜洞見癥結地嘆息。
她以往一向別無所求,故也就沒有所謂的「得」與「失」,如今她舍不下親情,又不願放棄阿康,在兩難這間,才會困擾不已。
「唉——」她垂頭又一嘆,捧著另一盆景踱到室外。
因為漫不經心的關系,她全然沒注意到她把許多不該搬進來的花搬到了溫室,而不該挪出去的花,卻有好幾盆被放置在室外。
「哎呀!」
「哎呀!」
滿月復的苦惱被迎面來的沖力給彈散,同樣的哀聲亦由正前方相互呼應,徐培茜尚未站穩,對方已劈頭斬來一頓大罵。
「要死啦?你沒長眼啊?」徐青霞憋了一肚子的氣,正愁無人宣泄。
「青霞?」徐培茜很訝異會看到她,通常她此刻不是在睡,便是不知跑到哪兒去了,有幾次徐培茜還撞見她和男人在溫室里鬼混,不過這些媽都不曉得,徐培茜不忍讓媽心目中的安琪兒幻滅。「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就撞這麼大力,若是故意,我小命不就甭想要啦?」徐青霞得了便宜還賣乖,嫌棄地拍拍她踫到的衣裙,仿佛上面多污穢般。
「對……不起。」徐培茜一味地道歉。
「阿康呢?」徐青霞引頸朝溫室內瞧,根本不當她是一回事。
「他去送貨了。」徐培茜據實回答。
「什麼?可惡……」徐青霞剛去街上逛了一圈,越想心越不甘,所以又繞回頭來打算力挽狂瀾,沒想到男主角居然不在,那她不是英雌無用武之地嗎?一溜眼就瞄到旁側謙卑、猶如小媳婦的徐培茜,她肝火又旺了,連忙憎厭地撇嘴揮手趕人。「滾啦、滾啦!我見到你那張苦瓜臉就煩。」
忽地有個邪惡的念頭閃過,她陰笑,又叫住徐培茜。「對了,我有個好消息想和你分享。」
「什、什麼好消息?」分享?青霞和她?徐培茜不可思議地瞠圓雙目,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問題。
「還不是阿康嘛……哎喲,講出來真是難為情。」話雖如此,但此時倘使真有人請徐青霞別說,她照樣會說。
只見她佯作嬌羞沉醉貌。「你都不知道今兒一早我們在溫室……呵呵……他好熱情喔,那法國式的浪漫長吻,害我險些不能換氣……呵呵,他還要求我當他的女朋友呢。」
「……哦?」今兒一早?那不就是她尚未來此之時……莫非這也是為何阿康一瞥到她,即開口問她有沒有看到青霞的緣故嘍?他怕她撞見他倆的……
「唷噢,你好像快昏倒的樣子耶,要不要我扶你到旁邊坐一下啊?」徐青霞假惺惺地關懷。
「不、不用,我很好。」徐培茜強顏歡笑,青霞的話未必可靠,她該相信他,他沒必要這麼耍她呀。
「咦?」徐青霞怪腔怪調,哪壺不開提哪壺,存心要她心理不好過。「難不成你對那小子有意思?」
「不……沒……」徐培茜不擅說謊,當下臉燙紅地宛然飲酒過量。
「我勸你別自不量力啦。」徐青霞哄堂大笑,言詞咄咄逼人。「你多久沒照鏡子啦?也不去瞧瞧你長得是什麼德行,人家會瞎眼看上你?頂多玩玩吧?」
「但……」他的眼神、他的誠摯,會都只是玩玩而已嗎?
「你想想,很簡單的道理嘛,我和你,人家會選誰?」徐青霞睥睨地盯來。
「這……」徐培茜被問得啞口無言。
沒錯,誰會舍花逐草,擺著美麗的天鵝不要,卻就她這只丑小鴨?這的的確確是很簡單的道理。
「尤其像他那種孤苦無依的流浪漢,鐵定非常需要女人的滋潤,你沒見我才向他拋拋媚眼,他全身骨頭就酥了,昨晚的吻你也親眼目睹的。」徐霞妖嫵地撥撥頭發,一副很受不了自己魅力這麼強的踐相。
「你不會笨到認為他對你是來真的吧?」
一陣嗤笑後,她繼續煽風點火,針針刺入徐培茜的最弱處。「你少蠢啦,他都跟我說了,之前他僅是利用你來教我吃醋,他裝酷純粹也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因此我不過是稍微放軟語氣,他馬上就乖乖臣服。」
「真……的?」自輕自嫌令徐培茜方寸俱亂,信心開始產生動搖,她有些分不清誰講的才是事實。
「我干嘛騙你?可听不听在你啦,我只是覺得你已經夠可憐了,要是再讓人玩弄……」徐青霞嘖嘖有聲,然後好姐妹地拍拍她的肩。
「但是他說……」人在溺水時,只要旁邊有浮木漂來就會死命去抓,徐培茜沒啥心機,還道青霞是真的為她好。
「他說要帶你離開?」徐青霞接下她的話。
「你知道?!」徐培茜大驚失色,這檔事應該是秘密呀。
答案很明顯,究竟誰是誰非已呼之欲出,不過她仍拒著一丁點兒的希望。
「我當然知道。」可惡,想不到那小子玩真的,她還以為他在唬人咧!她擠出僵掉的笑容,胡掰亂諂。「阿康全告訴我啦,他僅是想把你拐到外地去賣。」為了增加信服力,她又故意說︰「你若是不信,大可找他對質,不過我敢保證,他決計不會承認……對了,你沒笨到答應他吧?」
「沒……我沒答應。」希望不啻玻璃般破滅,徐培茜頓感肺功能受阻,呼吸困難,頭愈加暈眩,一顆心儼如千刀萬剮,此刻她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早就在她的胸臆中佔有一席之地,只是這席地的面積有多大,她尚未估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