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徐培茜則顏紅耳赤,咿囁吞吐,忽爾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她覺得好丟臉,要不是母親的叫聲令她驚醒,她不曉得會做出什麼事來。
他會不會輕視她?他會不會以為她是那種亂七八糟的女孩?
「你是困死呀喲?」徐母又吼。
「來……來了……」徐培茜忙朝廳內喊著,然後張皇地提起水壺。
「我去。」康德接過水壺。「我去的話,你媽到時只顧著向牌友炫耀家里有男佣,便會沒時間找你的碴。」
「但是……」這樣太委屈他了吧,人家他又不真的是男佣。
「你快把萊炒一炒,否則一會兒你媽喊餓,又會把氣出在你頭上。」總有一天,他要帶她遠離這個非人的魔窟。
「啊……我忘了菜還沒炒!」徐培茜倉卒憶起尚有別的任務,這下子也懶得跟他爭著出去挨K,她趕緊轉身去處理那堆遭受遺棄的食物。
「小迷糊!」康德早料到了。
他低聲失笑,忍不住在經過她時,飛快偏首啄了她的頰邊一記,才喜孜孜得逞地步出廚房,留下呆若木雞的紅顏,差點兒沒讓自己的羞火焚為灰燼。
「呵啊……」康德扭扭脖際,打了個大呵欠。
「你碗放著我等會兒再來洗,你先回去睡吧。」徐培茜很是抱歉。
「你媽他們會打到幾點呀?」康德一向不喜歡事情只做了一半,他打開水龍頭,繼續解決那堆杯盤狼藉。
「很難說,一般會通宵,所以你還是早點回去好了。」
「通宵?」康德簡直無法把徐母在麻將桌前的生龍活虎,和每天要睡到下午才起床的懶蟲聯成一體。「那你今兒個不是也甭休息?」
「沒關系呀,我反正不是很累。」徐培茜好脾性地笑笑。媽好面子,故她得在旁侯命,弄吃弄喝或遞毛巾什麼之類的。
「不是‘很’累?!」康德強壓胸中的怒濤。「難道要等你倒下不成?」
清官難斷家務事,他不能責備她愚孝,也不能責怪徐母為何不分些愛去關心她,卻把精神耗在沒營養的牌局上,但是,至少他能減輕她的工作量。
他搶下她要端出去的隻果,然後拉了張椅子,肅然的嗓子雖沒大到讓外面的人听到,卻充分具有十足的魄力。「你現在給我好好地坐下來喘口氣,哪怕你不困,也要強迫自己合著眼!」
「呃……是……」他素來彬彬有禮,不曾這麼嚴峻以對,徐培茜愣了愣,想都沒想便立即坐下。這一坐,才頓覺兩腿仿佛泡在醋里似的好酸。
「這還差不多。」他滿意地踱至隔壁扮他的男僕。
徐培茜恍然大悟。原來他剛剛是在替她擔心呀!
想到他每每投來的柔和目光,寸腸遂溢滿溫情甜蜜,心跳亦不斷增速。
他遲遲不回去休息也是為了陪她吧?
思及或許有這個可能,加上他早先的竊吻,雖說那僅是輕輕的一觸,但她仍忍不住地雙腮脹紅。
「你臉為何那麼紅?是不是發燒啦?」康德的聲音驀地在好耳邊響起。
他不過才去晃了一圈,怎地回來她就變成紅番茄?他伸手探上她的額鬢。
「不……沒……我……」皮下微血管徒然爆裂,源源蜂擁的血色染紅了粉女敕肌膚,徐培茜語無倫次地躲開他的踫觸,有他在的廚房,空間不僅縮小,連空氣也稀薄了許多。
「咦?怎麼越來越紅?」他擔憂地又要模去。
「那個阿康挺勤快的嘛……」客廳始終繚繞的東家長西家短,突然轉到他身上,听起來像是隔壁的王太太。
康德的手頓止在半空中。
他對八卦沒啥興趣,但對方聲如洪鐘,迫使他倆不得不洗耳恭听。他倆很有默契地對望一眼,悄聲靜聞其變。
「還是徐太太你有辦法,咱們鎮上目前就你們家里有請佣人耶。」對面的孫媽媽亦加入諂媚的行列。
「呵呵呵!」光听聲音就可以想見徐母的表情有多得意。
「就是嘛。」鄰村的李太太也插上一嘴。「他人長得英俊,身材又好,待人又有禮貌,我都巴不得自己年輕個十來歲哩。」
底下接著是老母雞嘰哩咯吱的笑聲。
「你有沒有照過鏡子呀?只年輕個十來歲夠嗎?」徐母皮笑肉不笑地挖苦。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這小鎮的人皆知她和李太太素有宿怨,經常勾心斗角,今晚若不是三缺一,她倆也不會湊一桌。而在數不盡的交鋒中,難免她偶爾會吃點小虧,故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她自是會好好利用。
「嗄……」客廳霍然噤若寒蟬,連持續不斷的麻將磋擊響也戛然而止。
康德和徐培茜哧竊笑,都覺徐母這話諷得妙,兩人縱使在廚房,也想象得到牆的另一邊是如何地暗潮洶涌。
「徐太太真是會說笑。」李太太好一會兒才干笑出聲,心里仍不住暗罵︰死老大婆,居然敢當眾奚落我!「據我看咧,他和你家的阿茜倒是挺合的嘛。」
「你什麼意思?」徐母掀高用眉筆畫出來的柳葉眉,口氣有些僵了。
懊不會是那個臭丫頭,背地里又做了啥丟人現眼的事?
「也沒什麼啦。」李太太冷嘲熱諷。「只不過人家再怎麼帥、再怎麼能干,終究是個來路不明的孤兒,你小心點兒的好,可別人都當了阿媽,還不曉得孫子是打哪來唷!」
「你說什麼?!」徐母拍桌大喝。自己養的女兒再爛,也輪不到她的死對頭來說教。
現場登時成了戰場,吵的吵,勸的勸,徐培茜臉色發白,康德亦是一肚子烏煙彰氣。他不在乎被人唾棄,但他沒法忍受她受一絲污辱。
「我回家了。」他撫慰地拍拍她的桃腮,然後大搖大擺地步出廚房,走到牌桌旁。
他不必出聲,只稍穩穩站定,那磅礡的恢宏氣宇已足以澆息在場的喧嘩,四個加起來超過二百歲的老女人,忽感凜凜威勢由八方襲來,均不由自主地住了口。
「各位女士精神真好啊。」他居高臨下掃視四張老臉,弧度優雅的唇瓣緩地浮現一抹笑,施施然的端莊神態中,自有一股懾人的英氣,令人直覺不馬上加答他是非常不禮貌。
「呃……是……是呀。」四人異口同聲,下意識也跟著一齊笑,干戈霎時莫名其妙地就化為玉帛。
此時的景況猶似古代平民遇到皇帝,下跪請安都來不及,哪還想一以要抬杠,至于有問必答,那更是天經地義之事。
「你……」肅然的目光隨著話鋒直刺口不遮攔的李太太,康德一派溫爾恭煦,字句里卻挾著強硬的命令意味。「做長輩的,說話要記得給人留點後路。」
「……是。」李太太被教訓得無言反駁,只冒了一頭冷汗,
「那就好,各位女士晚安。」康德瀟灑地欠身行了個紳士禮後退場。
有那麼一瞬間,她們眼里看到的不是粗布陋衫的流浪漢,而是位氣勢不凡、高不可攀的王公貴族。
四人面面相覷,連戰火外的徐培茜也瞧得瞠目結舌,滿腦子的疑竇。
如此的豐采器宇,他……到底是誰?
這些見不得人好的八婆,起碼會乖上一陣子吧?
康德掏掏遭污染的耳朵,慶幸總算得到清靜。
不過還不肯上床睡覺的上帝似乎存心要和他開玩笑,他才闔上大門,轉頭便遇到夜歸的徐青霞。
他這次從花郁國逃家,純粹是想一個人好好地把情緒理清,會介入徐培茜的生活已屬意外,他不想再招惹是非。
「晚安。」他匆匆經過徐青霞身邊。
就是這種過于禮貌、幾近不理不睬的態度激惱了徐青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