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在等什麼?不是都砍得差不多了嗎?」賀洛芯催促。瞧他吃喝拉撒睡倒是挺勤的,怎對此事一點也不積極?
「初砍的生木是浮不起來的呀!小姐,所以要等它們曬干後,才會有浮力。」
罷剛跑得好渴唷。水昊敏捷地爬到樹上,摘了幾顆椰子往下丟,人接著跳下來。
若是去掉那堆胡腮,他看起來更像泰山。
「啊--還要等喔。」長長的尾音無力地向下墜,賀洛芯仿佛泄了氣的氣球,有吐不盡的失望,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別有一番嬌媚。
「反正幾個月都過去了啦,何必在乎多這幾天呢?」水昊瞧得好生心疼,他蹦地坐到她身邊,用厚實的肩膀輕輕拱供她。
「噢。」賀洛芯將下巴抵在膝蓋上,紅若施脂的丹唇噘得足足有半天高。
「那,你沒事就辛苦點,幫我多削一些木釘,這樣我們就可早日完工,早日離開。」水昊頑皮地用指尖上下戲狎她翹著的唇瓣,弄出嘟嚕嘟嚕的護聲。
「討厭啦。」賀洛芯不悅地撥開他的手,懶洋洋的腔調仍是不帶勁兒。
「來,」水昊耍帥地用腳尖以玩籃球的方式頂起了一顆椰子,在它彈到面前時,一手接住,一手抽出隨身必備的石刀,純熟有力地在上頭剖了個口。「喝個椰子汁退退火。」
賀洛芯無聲地接過。
「你往好處想嘛,你能天天喝這些免費的天然果汁,而且愛喝多少就有多少,你如今那水水女敕女敕、不須靠粉過日子的膚質,全是拜它們之賜。」水昊也為自己剖了一顆。
「是唷,再退一步想,我還省了不少買保養品的錢呢。」賀洛芯付之一笑。
「對對對,你這樣想就對啦。」水昊馬上鼓掌附議。
「對你的大頭鬼!」賀洛芯呸道。
接著她突發奇想,瞠得恍如銅鈴也似的黑眸,正眩著燦爛的星光,而星光的背後,則是重燃的希望聖火。「你不是很能很行嗎?為什麼不做一台飛機?」
在她小小心靈里,他已是無所不能的偶像。
既然無所不能,那麼要「變」什麼逃生工具,應該難不倒他。
「飛……機?」水昊噗哧噴出滿嘴的椰子汁。
「是呀,飛機是用飛的,不是比慢慢劃的木筏快得多嗎?!」賀洛芯輕蔑地瞥了他一眼。
「我說好小姐啊,我再沒知識,也會有常識,我當然知道飛機比木筏快,問題是--」水昊一把抹去腮緣的椰子汁,然後兩手向外一攤。「我沒你說的那麼能,那麼行,OK?」
「噢。」滿天星星瞬間隱沒,只剩下烏雲朵朵。
「我們一定回得去的。」水昊寵溺地揉揉她的頭。「但凡事必須準備周全,不可貿然行動,懂嗎?」
此乃他的切身之癰,因為他的逞強,他失去了愛人,他不願再重蹈覆轍,不過如今他沒有多余的時間去自憐自艾。
「我們會……死嗎?」賀洛芯沉默片刻,又郁悶地抱著腿。
「如果我能憑一壺水而橫越撒哈拉沙漠,沒理由會喪生在這資源豐富的島嶼上。」水昊對此輝煌事跡可說是驕傲得很,听說至今,尚未有人打破他的完美紀錄。
「你剛剛……手擦臉……」賀洛芯緩緩地抬起瓜子臉兒,以側目眸他,圓潤的蜜肩微微顫著抖,縴縴一雙紅酥手正逐漸在使勁。
「嗯?」話題怎地突然跳到這兒來啦?水昊莫名其妙,但覺空氣中有著詭怪的氛圍,好像暴風雪即將刮來的味道。
「居然沒有洗就--膽敢模我的頭?」伴著一記伏虎拳的是一聲咬牙切齒、驚世駭俗的河東獅吼。
一條雄武的身子緊跟著飛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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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
塵歸塵,土歸土。
兩塊大小相同,比鄰立于土中的長方形灰色石碑上,分別刻著「水昊」和「賀洛芯」的字樣,左下角的一行則是歸西的時間。
簡簡單單的葬禮中,除了一些台親好友,並沒有花圈花籃,也沒有神父或誦經的道士和尚,更沒有太多裝飾,只是在自家的庭園。
憂悒的沉默打從葬禮一開始,便維持到整個儀式的結束,眾伙皆緊閉唇瓣,以免忍不住哭出聲來或咒唾蒼天無眼。
水柔在送走最後一名朋友後,幾乎是身心俱疲地癱坐下來。
「我從沒想過我們之間會有人先走。」她幽幽地嘆吁。
「對不起。」邵伊恩歉疚自已幫不上忙。
「不,好表哥,沒找著人不是你的錯。」水柔拉拉他的手。「你透過所有關系,派出那麼多的人馬,在廣大的海域及鄰近的各個島國,以地毯式的搜索尋了長達三、四個月,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
也因為如此,他們不得不放棄僅存的那一絲絲希望,相信水昊和賀洛芯已雙雙罹難的事實。
「是……是呀。」賀羲平附和地點著頭。
「或許我該派更多的人員去……」邵伊恩仍不願這麼快就認輸。
「與其再度失望,不如這樣就夠了。」水柔愁傷地搖搖螓首。「我爸媽和我公婆他們四位老人家,已經沒辦法再負荷又一次的打擊。」
「柔……」邵伊恩頓悟自己的殘酷。滿懷的期盼不斷地被沮喪摧折,即使她年輕力壯,亦有到達極限的時候。
「真的謝謝你,你也陪我累了好幾天了,回家休息吧。」水柔虛懨地笑一笑。
「你要堅強呀。」邵伊恩擁著她。那是表兄傳遞關愛給表妹的最直接方式。
「我會的。」她有父母要照顧,還有沉重的家族企業要扛,她沒資格扮軟弱。
「有事記得跟我聯絡。」邵伊恩又激勵性地拍拍她憔悴消瘦的雪頰,才轉身叮嚀賀羲平。「交給你了。」
這傻大個子楞頭楞腦的,邵伊恩很擔憂水柔在難過的時候,他只會在一旁干焦急、陪著哭而已。
「你……放心。」賀羲平再三保證。
待邵伊恩走後,賀羲平轉臉給妻子一吻。「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你也是。」水柔躺進他的臂彎中,以額摩挲著他稜角分明的下頷。
「嗯。」賀羲平溫柔地環住她,不禁憐惜她最近整個人都削減了一大圈。
「好在有你。」水柔反身抱住他。「其實外人見你憨厚的模樣,很容易誤解你辦不了事,但這段期間要不是你的冷靜和支持,我一定撐不到現在。」
「沒……沒啦。」雖說她常常用贊美來增加他的自信,可每次被她這麼一夸,他依舊會很不好意思。
「想起來真悲哀。」淚水已經流盡,水柔只能眨著干澀的睫眸感嘆。「昊和洛芯竟然連個尸骨都找不到。」
因為空難現場撈到的全是無法辨認的殘骸,故經過一番研討,在石碑下的泥土里,埋的是雙方親屬從家里取來死者的代用物。
水昊是一只用舊的登山包,賀洛芯則是她床頭擺的那只絨布黑金剛。
「別……傷心了,我們已經……把他倆……葬在一起了嘛,所以在……黃泉路上,他們……彼此也……有了照應,不會……寂寞。」賀羲平出言安慰。
「是呀,一個刁頑妞,一個促狹鬼,就怕到時‘那邊’的世界也會不得安寧呢。」水柔想想他倆以前相處的情形,忍不住輕聲笑出。
第八章
不得安寧的咧,其實只有水昊。
賀大姑娘成日黏著他問木筏的進度,令他煩不勝煩。
偏偏天公不作美,一向陽光普照的「神刁島」接續下了幾場雨,這進度自然又被拖累。而潮濕帶霉的空氣讓她看啥都不順眼,有房子住的蜜月新鮮期恍惚即逝,因此石屋亦成了她尖酸刻薄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