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從昨晚起他的大哥大就被迫關機,以躲避記者追問不斷的電話,他家和律師事務所亦擠滿了絡繹不絕的媒體。
不過也難怪他們趨之若騖。
一個未滿二十歲的少女,一夕之間戲劇性地繼承了數億的財產和理賠金,恐怕比空難本身的故事更吸引人,只是更、更戲劇性的還在後頭,亦即他目前要向江家說明的。
「律師,這上面寫的這堆是怎麼回事?你真的阻止航空公司把賠償金和保險公司的保險金發給我?我明明是這個家的長子,為什麼這些錢全跑到琉璃的名下?」早在大廳等著的江茂璠,不待他坐下,便舞著手中的一疊報紙, 啪啪地轟來一堆問號。
「是呀,怎麼會這樣呢?」繼母娘家幾個好事的三姑六婆,也湊在一旁「關心」。
「嗯?」雖然那天喪禮的「意外」,讓江琉璃憶及就不曉得該如何面對他,但她亦睜著大眼靜候他的回答。
她最無辜,事情一傳開,親戚,佣人就有不少人在背地里嚼舌根,說她用色相迷惑律師來謀篡江家的遺產。
「根據我的調查……」霍旭青並未慌張,他慢條斯理地坐下,又等眾人全安靜地坐下來,才看著江茂璠說︰「你的父親是江富豈,不是江富豐。」
「什麼?!」眾人面面相覷,莫明其妙,其中又以江茂璠的反彈最大。
「你那話是什麼意思?」他急著跳腳。
「江富豐是在當兵時認識江富豈的,因為名字類似,又常被同袍和長官誤看叫錯,故而成為好朋友。」霍旭青把公事包放在桌上。「後來,江富豈的太太在生你的時候難產而死,你的生父江富豈在趕往醫院的途中車禍身亡。」
語畢,他打開公事包,拿出江富豈夫婦的資料,照片里的五官確實和江茂璠頗為神似。
「你……胡說!」赫然發現喊了二十多年的爸媽,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江茂璠當然不能接受。
「你現在的母親王玉桂是江富豐的初戀情人,當時正好未婚生了一個死胎,從此不能再孕。」霍旭青也不反駁,又取出一些文件。「江富豐得知後,便把你交給她養,名義上認你為干兒子,與你的養母舊情復燃,過著同居的生活,直到他遇到琉璃的母親。」
要不是為了表明繼承人的繼承權,他根本不想闡述儼然揭人隱私的往事,尤其它可能會造成對琉璃的間接傷害。
「你說謊!」江茂璠跌跪在地。
「你亂講,我們家阿桂的小孩哪有死!」三姑六婆更是听得大眼瞪小眼,這些事情他們竟都不知道,說出來不是平白給人笑話。
「此乃她當初生產時,醫院為嬰兒所開的死亡證明書,我已經找到當時接生的醫生、護士確認過,另外,這份就是當時的病歷。」霍旭青把一干文件一一攤在桌上。
「好,就算我姐生的是死胎,可是醫院那邊,也不會隨便讓我姐夫把別人家的小孩抱走呀!」江琉璃的舅舅爭辯。
「對嘛,你少騙我們不懂。」三姑六婆嗤之以鼻,這做律師的喲,沒幾個人的話能信。
「問題就出在江富豐去看小孩時,醫院和許多人一樣錯把那個‘豈’字看成是‘豐’的簡寫,而當他是小孩的生父。」霍旭青再翻開產婦入院時所填的資料,上面的父親欄與出院時的資料簽名,果然有一字之差。
「赫!」鐵證如山,就算是三姑六婆也無話可說。
「那我至少是養子吧,為何我沒有繼承權?」江茂璠不服氣,一場空難讓他失去了父母,跟著發現自己早在二十幾年前就是孤兒,如今又要失去享受慣了的榮華富貴,他豈能善罷甘休?
「江富豐的確有收養你的意思,只是同樣的問題又發生在戶政機關,因為登記時的疏忽,而發生了正本與戶籍本不符的事實,但沒有人注意到。」霍旭青又拿出了一些證明文件。
「嗄……」眾人啞口無言,瞠目盯著文件上的「豈」和「豐。
「這不是真的……」江琉璃喃喃自語,骨鯁于喉。
其實她受的沖擊比任何人皆大,本來認為在這個陰冷的江家,她起碼還有個血緣相通的哥哥,現下……是什麼都不剩了。
「江富豐也一直以為你已經是他合法的養子,故未再辦理收養的登記手續,因此你們並無任何的親子法律關系。」霍旭青透過鏡片瞄著坐在角落哆嗦的江琉璃,他忍不住想上前安慰她的激動,唯目前的場合不宜。
「你說那麼多廢話,結論到底是什麼?」江茂璠是一個頭四個在大。
「結論就是在法律上,你不是他的兒子。」霍旭青說得簡單有力。
「呃……那我媽這邊呢?她的遺產應該是我的!」江茂璠暴躁地搔著頭發。
「對,對,對。」三姑六婆跟著猛點頭。
不管怎麼樣,這個外甥是他們從小看到大,一時半刻仍斬不斷那種臍帶關系,倒是江琉璃過會兒反成了不相干的外人,他們不甘心一切財產全落在她的手里,而他們王家卻沒分到半點好處。
「你可能還沒完全弄懂我的意思,王玉桂謊報是你母親的行為根本就已犯法,所以很抱歉。」霍旭青推推鼻梁上的眼鏡,話意相當明顯。
「去你的不合法!」江茂璠氣急敗壞的地咆哮。「那我這二十四年來不是白認他們當父母?」
「是呀,是呀!」三姑六婆接著附議,他們王家在錢財方面可不願吃癟,最少也要把玉桂的部分搶回來。
「哥……」江琉璃黯然失聲,難以置信江茂璠和親戚會說出這種話,他們當初不是哭得很傷心嗎?
「很抱歉,我無能為力。」霍旭青穩如泰山,未因他們的怒目相向而退縮。
「抱歉,抱歉,你除了抱歉,還會說什麼?」江茂璠憤憤地揪住他的衣襟。
「江先生……」霍旭青好言相勸。
「哥,不可以!」江琉璃忙不迭出手阻止。
「去你的!」江茂璠一掌揮來,打得她翻滾在地。
「你、打、她?!」大把肝火倏地狂燒,霍旭青一改溫馴,疾言厲色反握住江茂璠的手腕,一字一句嘶伐出來的凌人恫嚇,蘊藏著教人不寒而栗的凜冽氣勢。
「我……」有那麼一瞬間,江茂璠以為他的手會被折斷,然後被殺,而對方甚至坐在原位沒動,且僅是個外表看起來非常斯文的白面書生。
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家伙絕不是泛泛之輩,江茂璠識趣地松開手里的衣領,用力抽了幾次卻抽不回被扣緊的手腕。
霍旭青靜默不語,直瞪著江茂璠全身發毛,暗地打了好幾個冷顫,才嫌憎地甩掉那只犯上的胳臂。「哼!」
江茂璠又是連連退後好幾步,直到覺得比較安全了,才狠狠地放話說道︰「姓霍的,咱們走著瞧,我不會就這麼便宜你們的!」
接著他拂袖而去,三姑六婆緊跟在後。
說長道短,向來是佣人們情感交流、紓解壓力的方式,而廚房,則是進行此方式的大本營,緋聞軼事一般就是這麼散播的。
「看到了沒?看到了沒?」阿花一進廚房,便捂著笑得神秘兮兮的嘴,壓著音量興奮地說︰「他從地上扶她起來時有多心疼唷!」
「可不是嘛!少爺他們人都還沒走光,他就等不及叫你拿冰塊去給她做冰敷了。」阿草又嫉妒又眼紅地嘖著聲。
「喔,親愛的,你摔痛了嗎?」阿滿立刻夸張地擺出姿勢,重播實況。
「親愛的,我……喔,我……」阿草接著舉起蓮花指配合,她支額捧心,佯作就要昏倒的矯揉造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