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漉漉的水氣,沾在他英挺雋雅的眉目間,又浸漬了身上的衣服,勾勒出猶如運動家的分明肌理,好聞的沐浴乳香味,隨著尚存的熱氣蒸散出來,徒增令人遐思的氤氳,頑皮亂翹的自然卷頭發,則因濕度而變得更卷,讓人忍不住會想去模搔上一把。
或許是晚飯沒來得及吃的關系,她覺得他看起來秀色可餐極了。
天……呀,她想到哪里去了?都是「七聖」那票臭男生害的啦,沒事就抱著老婆在她面前恩恩愛愛,一點都不懂得要避諱。
「妙儀……」賀羲平的聲音恍如由很遠的地方飄過來。
「什麼?」她急忙揪回翻騰的冥思。
「妙儀……要……我去洗。」他重復一遍。
妙儀說女孩子最討厭邋遢、不重清潔、不修邊幅的男人,所以趕他進浴白,還在水中撒了一堆她常用的香精,他現在這身行頭,也是她幫他搭配的。
「喔。」又是妙儀。水柔嚼嘴嘀咕,熱脹的情緒仿佛泄了氣的皮球,登地全沒勁兒。
「進……來吧?」她怎麼好像不太高興?賀羲平瞅著她,向上劃出優美弧線的唇瓣,踟躕的眸底閃著企盼,看著就要紅的薄面,仿佛深怕听到拒絕。
「方便嗎?」水柔掀起渾似洋女圭女圭般稠密的睫毛,拐彎抹角地問。
他到底在想什麼?他不是才和妙儀洗完鴛鴦澡嗎?干啥又表現得儼然非常歡迎她?難不成他想享齊人之福?
「方……方便啊。」他認真地琢磨著,想不出有何不便。
水柔紊亂的思路,一時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只好大方地走進去。
***
氣氛似乎有些尷尬,水柔和賀羲平靜默對坐著,她知道他不時在瞅著她。
「那麼,我們就先從這幾件開始吧。」她不自在地用手掩唇輕咳了幾聲,他羞怯的眼神,反而比其他男人的大膽目光更令人難以招架。
是她臉上沾了什麼嗎?或是頭發太亂?衣服有破?她今日忙了一天,現在看起來一定很憔悴,剛剛來之前,應該稍微梳妝一下的。
慢著,她何需那麼慎重?她干麼要回避他的凝睇?
抬起頭,她直視他的瞳。「可以開始了嗎?」
「喔……開……開始。」賀羲平慌忙垂下雙眸,紅著臉,假裝翻資料。他真幸運,她無論怎麼看是怎麼美,如果能每天這麼盯著她該有多好。
「對于即將結案和已掌握嫌犯的案件,特勤組通常不再插手。」她雖隸屬于特勤組,但當警方的法醫人手不足時,她常會去做支援部隊,故她所接觸的案例則不在此限。「所以我手邊要交給你的呢,大多是警方調查未果的疑案,其中以凶殺案居多。」
她接著把資料上的重點、照片和被害人的背景略微帶過。這期間,她注意到他的耳根俱紅了。
「給……我……十分鐘。」他歉然出言,仿佛這個要求很過分。
「沒關系,你慢慢看。」其實要徹底了解這些案件,所需的不單是十分鐘,據她估算,少說要花兩個小時。
但他真的僅費了十分鐘,便把哪些他認為需要重回現場勘察,哪些只要再解剖尸體,哪些得改變調查方向的檔案,一一分類。
其中有一份,他撇開資料未翻,卻對命案發生後所拍的存檔照片特別留意。
「你看。」他支著下顎,渾身蓄著懾人的泱泱大風,專心忘我的表情與他平常完全換了個樣。
「怎麼啦?」水柔好奇地盯著那排照片。事實上,此案已破,只需她再補一些驗尸報告,警方就可結案,適才匆忙間,她不小心也把它夾帶過來了。
「照片……」他攢眉答腔。」這些現場……被破壞,恐怕是……消防隊員……救人時弄的吧?」
「何以見得?」水柔咋舌。當初為了這個案子,她曾建議讓消防隊員再增加一些專業訓練,以保持現場的完整性。
不過,好在那些破壞並未影響到整個偵訊過程,所有的證據矛頭全指向死者的丈夫,警方僅花了不到一個月便宣布破案。此事因而沒被公開,縱然他有听說,也不可能恰好猜對,故她想考考他。
「這是……深鎖的鐵門。」他指著一張攝有大門的照片,但照片中門並不是主角。「你看卡鎖……斷裂的部分和形狀,表示它是被……撬開,痕跡則顯示……是類似消防隊……的工具造成。」
「赫——」水柔驚訝不已,嘖嘖稱奇。
這得累積無數的經驗和常識,與敏銳的洞察力才能辦到,就連她亦未注意到那些小細節。
「還有……這個。」他又抽出兩張,指著地面上數個不整的沾血鞋印。同樣的,照片的主題也不是在拍它們,卻仍逃不出他的法眼。「這種鞋底……是……消防隊專用,表示救人時……很急,不小心……踩到,所以……有點亂……」
水柔听得目不轉楮,對他簡直是頂禮膜拜,佩服萬分,愛意也隨之加濃。
她終于領教到什麼叫刑事鑒識「專家」,和那時FBI為何不願放人的理由。
柄內真該學學人家呀,不要成日僅會吹噓自己有多進步,豈料進步最多的是罪犯的凶殘和犯罪的手法,但是辦案人員的水準、配備和魄力呢?
「別失望,再……聰明的人,都不可能……完美犯罪,我們仍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他安慰她。
接下來的討論,他總是能很快地進入狀況。自信睿智,文詞精簡,單刀直入標靶,令她刮目相看,但更教人意外的是他的結巴,竟沒有平常來得嚴重。
直到她夸贊他,他才臉紅地變回原來害羞、口吃的賀羲平。
「沒……啦,剛……剛好是……我……知道的嘛。」他謙虛地抓抓頭,手腳一下子不曉得該放在哪里。
「是嗎?」水柔迷惑了。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呢?
「羲平,你怎麼下去這麼久?」標準的英文從二樓嗲聲傳來。「人家昨天那件睡衣到哪兒去了啦?」
賀妙儀噘著嘴、赤著腳、甩著滴水的金發,全身僅裹了件浴袍,袒露著整條長腿和大片的酥胸,蜜般的皮膚因浸了一個小時的泡泡澡而漾著粉紅。
她本來還在和他冷戰的,這會兒只是因為東西找不到,暫時先取消上下下。
「呃?!」第一次真正的面對面,水柔就瞧見如此春色,渾噩的腦袋頓空。任何人都不會懷疑那浴袍下必是光果的嬌軀,賀妙儀的模樣很難教人不誤會。
「喔,對不起,你有客人呀?」賀妙儀玩味地盯著水柔,微翹的丹唇吐的仍是英文。
好個縴柔細致的佳麗,莫怪哥哥會動心,她真的比以前那些黏他的女人,不知要好上幾萬倍。嗯,八十分。
「妙儀,來,她……是……」賀羲平朝寶貝妹妹招手,興高采烈地想為兩人介紹。依慣例,他們的對話是一中一西。
「我曉得。」賀妙儀截斷他的話,以字正腔圓的國語,呵呵笑著展開友誼的擁抱。「你就是隔壁的水柔吧,多謝你那麼照顧‘我們家’羲平。」
很多美女經不起近看和細看,她卻發現水柔是越瞧越有味,那優雅嫻婉的氣質在近距離中尤顯高貴。好,九十分。
「哪里,我和他是同事嘛。」我們家?好親匿的語詞呀。水柔佯作鎮靜地回睇她,心肌已然抽緊。「對不起,這麼晚了還來談公事,我正要走。」
「你……要走?我……還想再……和你……多相處……幾分鐘ㄝ。」賀羲平沮喪地瞅著水柔,他明白這樣有點孩子氣,可是他這幾天都讓妙儀纏著當向導,根本沒機會和她見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