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班杰明的眉峰打成解不開的死結,這次他下定決心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藕斷絲連,他要做個勇于認輸的男子漢。發動車子向前行,他以猛踩油門來泄忿。「回台北以後,你看是要搬出去住,或是提早回花郁國。」
「啊?」花語嫣慢半拍的神經還沒反應過來。
「如果你不想那麼快回去,好和陳浩多相處幾天,我在別的地方也有別墅,你可以去那里住。」班杰明連珠炮地說著,冰森的臉瞧不出一絲玩笑。
「你在說什麼……」花語嫣不太明白,受挾持的驚嚇未消,而他疾驅顛簸的車速使她感到不適。
「我討厭你每天黏著我,害得我約會減少,時不能盡興,你和我住在一塊讓我非常不方便。」這不是真的,對他而言,事實正好相反,可是不這麼說,他會覺得自己被女人甩了,一個他早先不認可的小女孩——雖然情況確是如此。
炳哈,這叫報應,他依稀可窺到未來不久的畫面,一代情場梟雄因為被他視為敝屣的女人拋棄,從此變成一蹶不振的狗熊……
「你……討厭……我?」又是這樣!每次當她以為兩人可更接近時,他就會潑她一頭冷水,然後一掌將她排拒在外,他為何總是這般殘忍?
才止住的淚珠撲簌簌地滴落,他底下的話皆如狂風海嘯,呼嚕咻嘩地席卷掠過,她听不見他在說什麼,她只能用手捂住嘴,以免哭嚎出聲。
「對,而且煩得要命,我一直沒喜歡過你,和你在一起不過是逼不得已。」班杰明故作鄙夷的嘴臉。
「一直……一點也沒有?」他說她煩?他是這麼說的嗎?悲傷的淚水如瀑布般刷下,她揪緊著心等著他酷狠的回答。
「沒錯。」她簌簌直流的眼淚如萬把沾上毒汁的箭,紛紛射入他的心,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他比她更難受,他希望她幸福啊,但這份幸福不是他能勉強得來的,唯有她愛的陳浩能給她。
這不是很好,她愛陳浩,陳浩愛她,結局圓滿,圓滿結局。
「我知道了。」花語嫣將兩手互疊平放在並攏的大腿上,以相當優雅高貴的姿態問他︰「我可以吻你嗎?」
「呃?」班杰明霍地煞住車,轉過圓瞠的杏眼,他顯然為她提出的要求感到十分的意外。
花語嫣也不等他點頭便封上他冰冷的唇,那只是個很尋常的吻,可是對傷痕累累的彼此來說,卻是一段故事的結束,而他從頭到尾僅能默默地承受,然後眼睜睜地望著她又坐回原位眺視窗外不再出聲,那種感覺恍若月兌殼的靈魂,站在遠方端凝著自己做著愚不可及的蠢事,除了干著急並無力量遏阻。
握住方向盤的肌肉不知何時繃得好緊,他再度踏下油門,透過手來掌舵回家的方向,迎面吹來的山風卻在恥笑他沒能掌舵心中的方向。
沉默于是變成他們兩人之間唯一的語言。
花郁國是以生產大量花卉而聞名世界,放眼望去處處皆是奼紫嫣紅、彩蝶翩舞,連穿過鼻腔進入呼吸道的空氣都夾著淡淡的花香。
花語嫣坐在亭子的長椅上,失去紅潤的小臉悠悠忽忽地側倚在憑欄而放的小手上,回到花郁國已經一星期,但這一星期對她來說恍如一整年。
她疲憊地抬起眼,慵懶地盯著眼前的花海,長長的一口嘆氣便這麼地吁出來。「唉……」
沒有班杰明的地方,就沒有天堂和香格里拉,以前見著會高興和尖叫的花朵及蝴蝶,也都失去了冶艷的顏色。
「嗨,怎麼沒去看游行?」花季婷穿著華服從綠蔭步道走來。
每年這個時候,花郁國都會舉行一次盛大的花車游行,而此美麗的盛會向來是靜不下來的花語嫣最愛的活動。
「我……胃不舒服,大概早上吃太撐了。」花語嫣立刻振奮坐直。
「要不要請御醫看看?」花季婷關心地坐到她的旁邊。
花語嫣的食量和充沛的精力一向過人,以前她吃得像頭牛,這趟回來卻吃得像只小鳥,雖然她的笑聲不變,甚而較往昔更大聲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是在強顏歡笑,好幾次,她都是一個人躲在角落發呆。
「不用了啦,我現在好多了。」花語嫣咧開嘴巴笑個不停。
「那就好。」花季婷是過來人,怎會看不出她眼中的傷痛,以前好動的她,如今失魂落魄、軟趴趴的模樣,看起來極像一只垂死的毛毛蟲。「想不想談談?」
「談……什麼?」垂死的「毛毛蟲」掙扎著。
「例如,你和「他’怎麼了?為何你會提早回國?」花季婷和緩地握住她。
「沒怎樣呀,玩膩就想回家嘛,你又不是不曉得我,做事只有三分鐘熱度。」上揚的唇角一直沒有下墜,儼然她的心情真的很好。
其實那天她和班杰明並沒有回到天祥活動中心,他只是漫無止境地向前開,直到看見一間汽車經銷商,他隨便挑了一部新車,甚至連試都沒試,便丟下五萬元現金和爛車,余款則用刷卡一次付清,然後直接上路殺回台北。
兩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她也沒問他先前那台車怎會撞成那樣。接著,他把她丟給拓跋剛之後,人就消失了,而她在第二天就坐「七聖」的私人飛機返國。
「語嫣,連我都不願說嗎?」這件事花季婷覺得自己要負過半的責任,她明知班杰明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公子,當初她若不去說服父王、母後,語嫣現在也不必受這種苦。
「真的沒事,我馬上就要做新娘了?NB428?,嫁的又是人人欣羨的康德小王爺,我快樂都來不及呢。」花語妮學大力水手「卜派」比出小肌肉,一副銳不可當、如獲至寶相。
「你真的要嫁給康德嗎?」花季婷問。
對語嫣而言,「至寶」應該只有班杰明吧!
「哎唷,姊真是愛說笑!」花語嫣三八地擺了下手,然後嘰哩咯吱亂笑,「這種事又不是扮家家酒,日子都定好了還有什麼真的、假的。」別過身,她將兩手撐著腦後以掩飾濕潤的水眸。「啊,我要去寫作業嘍,玩了快三個月,功課落了一大截哩。」
「那班杰明呢?你就這麼放棄了?」花季婷將花語嫣的身子猛地扳過來,結果她面對的是張淚臉,「語嫣……」
「不然我能怎麼辦?」止不住的淚水就像出閘的野獸再也收不回,花語嫣干脆蹲在地上大哭特哭,將壓抑的情緒釋放個痛快,或許哭完之後一切雲淡風輕。「他又不愛我,他說他討厭我,他嫌我很煩,你說,我還能怎麼辦?能怎麼辦……」
「喔,語嫣……」花季婷難過地擁住她,兩姊妹就這麼蹲在花叢里哭泣。
因掛憂小女而躲在樹後偷听的皇後,不禁抱著身邊的國王嗚咽,兩人在彼此對視的眼神中,有了共識。
是該和康德與老王爺談談的時候了。
邵伊恩很難相信眼前看到的這個滿臉胡渣、不修邊幅的人,是那位一向注重儀表、穿著體面、連鞋襪內衣都要和服裝顏色做搭配的班杰明。
他似乎剛從宿醉中醒來,渾身上下嗆鼻的酒氣像是在酒精池中滌洗過,又浸泡了十天半個月。
「來來來,陪我喝酒。」微醺的醉眼一見邵伊恩就笑。
「照照鏡子吧!你現在的鬼樣比街頭的流浪漢都糟,要是在外面遇到你,我還不敢認呢!」邵伊恩搶走他手中的酒。
前幾天拓跋剛就來電說班小子變得陰陽怪氣,居然把花語嫣丟了就不管,之後怎麼都聯絡不到人,來家里按門鈴亦無人理,他尚不以為意,反正班杰明不是流連花叢就是漫游溫柔鄉,失蹤個幾天沒啥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