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仍嫌不夠駭人,陰微的晚風頑皮地搖動附近的樹枝,營造出數以千計的幢幢鬼影當背景,正如一般驚悚片那樣,微暗的月色,偶爾呼嘯駛過的車馳聲,為已然恐怖的景象增添更多的詭異氣氛。
「啊……鬼呀!」一個人能有幾個膽?陳浩瞳孔放大,上齒不中用地打著下齒,格格格的險些咬掉戰栗的舌頭,被嚇得剩下的半條命,不須大腦傳令便已往後彈跳好幾步,直到無路可退。
「救……命……」他兩手平伸,上軀猶似有吸盤般地沿著車子的弧度緊附車身,巴不得能與其融為一體,或有保護色之類什麼的。
「開門!」鐘樓怪人狂暴地敲著玻璃大喊著。
「喏?」抖著一身冷汗,他覺得這跋扈磅礡的聲音好耳熟,像是在哪兒听過。
「我叫你開門!」鐘樓怪人的耐心不容半點拖延來考驗。
「啊……是班大哥?」陳浩傻愣了好幾秒。
「立刻,馬上,開——門!」班杰明怒發沖冠,改以拳頭猛擊在無辜的車窗上,雖是強化玻璃的材質,卻仍讓人擔心它會四分五裂。
「啊……喔!」陳浩的喉結上下咕嚕了好幾次,才迅速地拉開門鎖。
班杰明沒有多浪費一秒便隨即打開門,他上身鑽進車內,肆無忌憚地抱起花語嫣,猙獰的殺氣隨著牙關嘶噴出來。「你下次要敢再踫她一根寒毛,小心我斃了你。」
他今晚藏在陳家暗處,跟蹤了花語嫣幾小時,所以對陳浩過于殷勤的表現已經很感冒,見他倆要回來,他又飛車抄小徑趕在兩人之前到家,果然他前腳才下車,便瞧到後腳跟進門的陳浩的不軌,這新仇舊恨積聚齊發,效果自是懾人。
「我……」陳浩想頂嘴,無奈班杰明的氣勢凌人,害他梗在胸腔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八月的晚風自班杰明身後襲進,居然涼颼得可怖。
「還不走?不怕我放火燒掉你和車?」班杰明從容不迫地拿出打火機,啪嗒一聲,他瞄著點燃的火冷笑。
「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陳浩滿臉驚慌,手腳忙亂地發動車子。除非他多心,他覺得班杰明真的會縱火!
「不送!」班杰明冷笑地退到車外。
陳浩急忙加速,眼前逃命要緊,他可不想見不到二十一歲的第一個太陽,蛇行的車頭道出他的怵畏,沒時間關上的車門搖搖晃晃地抖著恐懼,途中撞到了院里的幾盆植物和幾株樹苗。
幾近月兌落的車門,在經過大門時又撞上園牆,因重力加速度的關系,伴著 啷啷的變奏曲,它終于與車身分了家,並勇猛地在夜色下空翻了幾滾,然後 啷落地,再砸爛了造景花壇才光榮隱退,認分且孤零零地向原主人的車說拜拜。
「可惡!」班杰明啐了句。陳浩那小子不僅想偷摘他的「語嫣」花,還破壞他種的玫瑰花……嘿,這梁于是結深了。
「嗯……」花語嫣嚶嚀地在他懷里蠕動了一下,用臉摩挲他的胸,仍然睡得柔甜。
班杰明刷地收回陰森的眼神,轉化成一灘柔水凝視她。
瞧她逐漸揚起的嘴角,小不點似乎做了什麼好夢。
「唉,小家伙。」他不禁好笑地嘆息著,剛剛搞不好他殺了陳浩,她都沒法當目擊證人哩。
愛溺地在她鼻尖印下一吻,他抱著她進房門,就像習俗中新郎和新娘般。
第九章
晴空萬里,氣候舒爽,清風和暢,迎面輕拂,全無炎暑該有的燠熱,怎麼看都是個郊游的好日子。
陳浩準七點便在班杰明的宅外徘徊,昨晚他徹夜失眠,忐忑收縮的心肌直忖度著今天的行程要不要取消。
去,班杰明恫嚇的話語猶在耳邊;不去,怕就此在花語嫣面前抬不起頭。去或不去,進退皆兩難。
當然最後的決定是「去」,否則他現在也不會出現在這兒。
「噯。」兩腿交叉偎著車廂,他余悸尚存地瞻望東方的太陽,初次有著無以復加的感念——他竟能親眼目睹到二十一歲的日出。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花語嫣隔著欄桿鐵門對他擺著手。
「我以為你……不去了。」看著緩緩向旁移動打開的大門,陳浩明顯地吁了口氣,緊繃的肩線也松弛了下來。總算這一個小時的紫外線沒有白曬。
「為什麼?我們不是講好了?對啦,昨晚……」花語嫣翕著濃密的睫毛。
「昨……晚?」她清澈的皓眸讓他無所遁形,灰白是他臉上唯一的色調。
「昨晚是你送我上床的吧?」她不曉得她漏掉了最精彩的一段。
「那個……噯……」這麼說她是不知道?幸好,幸好,想不到班杰明居然會放過他!
「我一定又睡太熟了,真是丟人,給你添麻煩。」紅著腮,她窘笑。
「不會,不麻煩。」丟人的是他,但他不致笨到主動提起。「你的行李呢?在……屋里嗎?要不要我幫你拿上車?」
若在平時,他絕不會多此一問,早已急著表現紳士風度為她拿行李,唯此時此刻非比平常,班杰明說不定正在磨著西瓜刀,駐守玄關坐待他的自投羅網。
「哎呀,糟糕!我忘了行李,可是……」花語嫣搔著仍在唱起床號的長鬈發,「要行李干什麼?」
會問這麼蠢的問題不能怪她,她未曾出過遠門,台灣此行即是她的第一次,且她的食衣住行向來都有專人打理,就連現在和班杰明住,亦有佣人幫她備妥所需,她只要照單全收,從不必傷到哪顆小細胞去思索,行李怎麼收拾,用來干啥,她根本沒概念,故陳浩丟給她的疑惑實屬難度上的最高級。
「這……」陳浩一時詞窮,「沒關系,我們到時再買現成的,先上車吧!」
他為她打開車門,心底暗暗下了決心,他要利用這個撿來的機會,當作預先的蜜月,玩回來後他準備立即向她家里提親,如此一來,班杰明就沒有什麼理由反對他們,他也能夠大大方方地和她在一起。
想到這兒,他倏地想到她從不談她的家世!
「謝謝。」花語嫣不知他肚囊里的小毛蟲已繞場一周,她開開心心地坐上車。
「咦?你換車子啦?」
不要誤會,她不是眼楮忽然變利,也不是忽然會認車子的廠牌,她只是發覺車身的顏色不對。
「呃……對,原先那台送去保養了。」而且是大保特保。
「哦。」花語嫣明白地猛點頭。她從不清楚車也要做保養?NB428?,不過她在腦中模擬了半天,仍沒辦法將車子敷面膜、涂面霜的模樣,與宮女們做護膚保養時的滑稽樣相疊。
「走吧!」陳浩跳上駕駛座,巴不得插翅月兌離此地。或許是他過分敏感,他總覺得有道寒意直直沖來,使他有如芒刺在背,坐立難安。
「等一下——」說芒刺,芒刺到。班杰明提著一袋行李現身。
「班……班大哥!?」陳浩的手心開始冒汗,後悔剛才沒有早一步出發。他告訴自己要沉著,班杰明僅是來送行李給花語嫣的。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這「八九」便應驗在他的身上,班杰明完全忽視他的存在,直接打開前門拉出花語嫣。
「你陪我坐後座。」班杰明淺笑,飽藏戲謔的墨黑鷹眸悠悠地直視他。
「你也要去?」花語嫣喜從天降。
「不歡迎?」班杰明牽著她的小手進入後座。
「哪會?我高興都來不及。」花語嫣毫不掩飾心中的雀躍。
「嗯。」這話順耳。拍拍被他甩至一邊的旅行袋,班杰明寵愛地揉揉她的發,「我猜你鐵定什麼都沒帶,所以幫你拿了些日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