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雲飛听了這話,立即一骨碌地起了身,扯開嘴邊的笑意,向水輕煙伸出他那又大又厚的手。
她微覺一愕,听著向雲飛開了口︰
「我們回房去休息吧。」
黑夜之中,水輕煙忽覺臉上一熱,她利落的徑自站起了身,搶在向雲飛跟前,快步走過竹芽兒身邊。
水輕煙這舉動引得向雲飛與竹芽兒面面相覷,兩人心中都不曉得她為了什麼臉色一變,整個人突然嚴肅了起來。
水輕煙在竹芽兒身前倏地停下腳步,半回過眼,和向雲飛說了一句︰
「天晚了,向大哥跟竹芽兒走,她會領你到客房里頭休息。」語畢,眼光朝著竹芽兒無聲支使一瞥,腳下便再不停佇的走開了。
向雲飛發傻的想了會兒,向竹芽兒問道︰
「我是不是惹你家小姐不高興了?」
竹芽兒提著燈籠前思後想了一陣,才若有所悟似的徑自笑了起來。
她道︰
「你啊你啊,以後可別再找人‘回房去休息’啦!」
向雲飛聞言微愕,目送著竹芽兒離去,不得解的感覺仍是盤桓不去……
翌日,天方初亮,空中抖落的輕絲細雨便已鋪灑一地濕意連綿,不知覺間,新雨晨露竟也交相融潤,化合為洗淨枝頭林梢間的一抹水痕。
昨天夜里,水輕煙莫名的輾轉反復,一整晚都不得好眠,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才漸漸沉進夢中,以致今早晏起。
「小姐醒了?」她才掀開床帳一角,便听到房內有人說話。
雙眼惺忪,水輕煙兩腳初初落地,一直待在房內的竹芽兒已然走近床邊。
「小姐今日起得晚了。」
竹芽兒將床帳向兩邊系緊,便走向洗臉台前,揪了一把毛巾向她遞去。水輕煙落坐台前,伸手接過微熱的毛巾,利落地將自己打理整齊,這時才開口說道︰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竹芽兒伸手推窗,輕聲笑道︰
「都快過辰時了。」
「今天真是起晚了……向大哥呢?」水輕煙吐了吐舌。
竹芽兒頓了一頓,伸指向窗外一比。
「向公子不知何時醒的?今早我一出房門拿水便見到他人已經在院里練功了。不久前還听見院里有打拳的聲音,現在靜悄悄的,不曉得還在不在?」
水輕煙忽地吃吃笑了起來。
「小姐,你笑什麼?」竹芽兒奇道。
水輕煙斂了斂聲,道︰
「我還以為你是要告訴我,向大哥一早醒來就坐在院子里大啃饅頭。」一想到向雲飛,總是與吃月兌不開關系。
竹芽兒呵呵一笑︰
「小姐,這是你說的,我可沒這麼講啊!」
水輕煙笑了一笑,足尖一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竹芽兒有默契的推開了門,兩人便一前一後的出了客房。
順著回廊轉了個彎,水輕煙又來到昨晚與向雲飛一塊看星星的庭院。
庭院里靜靜悄悄地,像是沒有半個人一樣,可背對著她,坐在那片草地上的那個高大身影,卻是在相識短短一日之間便已在她心頭烙下了深刻印象的那個人。水輕煙定定看了一陣,之後才開口喚了一聲︰
「向大哥。」
背對著的身影倏地轉了過來,果然就是她昨天認識的那個傻乎乎的向雲飛。
向雲飛鼓著腮幫子向她倆傻傻發笑,水輕煙嗤的一聲笑了出來,竹芽兒也是壓止不住,連忙轉過身去,當場笑彎了腰。瞧他手上沾黏的粉屑,在他兩頰間咬動的,肯定是昨晚沒吃完的大白饅頭。向雲飛霍然站起,繞出了花叢,眉開眼笑地向她倆道了聲早。
水輕煙妙目以對,竹芽兒這時說道︰
「我去準備早點,免得等會兒有人要餓死了。」
竹芽兒邁開步子就要離去,水輕煙出聲叫住了她。
「你順便向黑堂主要三匹駿馬,早膳之後,我們立刻回總壇。」竹芽兒應聲而去。
向雲飛喃問一聲︰
「回總壇?我也去嗎?」
水輕煙微微笑道︰
「先前說了,眼下離英雄大會尚有二十多天,這段時間,輕煙便做個東道,招待向大哥一陣。咱們到前廳去吧。」
向雲飛點頭認可,跟在水輕煙的身後,轉往正廳。
第五章
水輕煙與向雲飛、竹芽兒三人,自出了黑水堂後,腿下各自騎了匹駿馬,三駒齊步,前前後後的一同轉往東南而行。
經過三日緩步慢行,到了這第四日的上午,三人在太湖邊一處渡頭下馬就船,漂漂搖搖的滑進太湖,朝十數里遠的一座島嶼蕩去。
白日的太湖上瀲灩著金色波光,隨著泛風而起的漣漪晃晃蕩蕩,像極了千萬條大大小小的魚兒在水底同時躋身竄游,不時擁擠,又不時各自散開了去,搖蕩著迥然獨特的情趣。再向更遠處的山與島看望過去,金絲綠綢、映影含波,那又是另一種渾然天成的山色風貌,實在難以一言蔽盡。
水輕煙與竹芽兒正欣賞著眼前這片湖光山色,兩人一派寧靜,像是融成了這湖光山色中的其中一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倒是一直東張西望、沒片刻安靜的向雲飛,不禁張口贊道︰
「輕煙姑娘,你住在湖里的島上嗎?這里可真是漂亮,比我住的翠林可闊氣的多了!」
水輕煙將修靠船緣的臉回轉向他,才要開口,竹芽兒卻先搶了一聲︰
「向公子要不要加入我們雪劍門?若是向公子連年積功,也許過不了多久,小姐便能安排你進入總壇,日後你便能住在這湖光山色的好地方呢!」
水輕煙笑道︰
「向大哥是白面書生足下高徒,怎麼會想來加入我們這些旁門左道?」她玩笑自謙。
可竹芽兒一听,心中卻是老大不高興。
「什麼旁門左道?還不都是那些小門小派眼紅我們,才在那里胡亂造謠生事。白面書生又怎樣?又有什麼了不起了?我說……」
「竹芽兒!」水輕煙听她出言不遜,擰眉一喝,阻斷了她的說話。
看著主子臉上頗有慍怒,竹芽兒立即警醒地斂住了口。
雖然幾日相處下來,水輕煙知道向雲飛並不會為了這種口語之說而牽動脾氣,可無論如何,出自于竹芽兒口中的那番話確實是狂妄無禮了些。
她正想和向雲飛出聲道歉,卻見他又厚又大的手掌已然張在一側,和他嘴邊傻傻的笑意一塊向自己搖了搖。
水輕煙心領神會,明白他未將竹芽兒的逾越放在心上。是此,她僅僅以一抹深具歉意與謝意的笑容投子向雲飛,當下立即兜轉話鋒,隨意的與他胡牽亂扯。
她道︰
「向大哥,前幾日你曾跟我說過,你很擔心與你在路上分散的師兄。」
向雲飛點了點頭。水輕煙續道︰
「不知道你是擔心什麼?」
向雲飛開口說道︰
「我擔心會見不到他。」
「見不到他?」水輕煙低聲淺喃。
向雲飛微動下顎。
「師兄他什麼都好,就是……」他頓了頓。「不大會認路。」
「不會認路?」
「是啊。」向雲飛濃眉緊蹙,十分傻氣的臉上這時多添了五分煩惱,心中晃蕩著情緒七上八下,頓時不知應該如何是好。「不知道他現在人到哪去了?英雄大會那日也不曉得見不見得到他。」他搔了搔腦袋,神情萬分無奈。
水輕煙抿抿唇,一水雙瞳靜靜望向湖面。不過片刻,她臉上倏地綻出一笑。
她轉臉面對向雲飛,道︰
「我還道什麼難事呢?向大哥,你將你師兄的形狀容貌跟我仔細說過,我差我人幫你去找。」
他一陣搔首沉吟,水輕煙不禁心中奇怪。
「向大哥還有什麼困難嗎?」
向雲飛連連搖頭,想了一陣,這才開口說道︰
「自那日讓你請過一餐,之後便一直都在麻煩你,現在連找我師兄都還……哎啊,我師父說的那句‘受人點滴,涌泉以報’,現下,我可不知道要怎麼回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