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已拍了拍亞米的肩,吐了口氣,「要是那樣的話,又要損失很多人馬。」
亞米也明白,只是如果不早下決心的話,一仗一仗地打下去,損失也不會少,何況夜長夢多。
「打吧!」
羅已點頭,「可在哪打?又怎麼打?要想一擊而成的話……」話到這停了下來,羅已忽然看向亞米,那眼神亞米太熟悉了。
「找到了?」
羅已點了點頭,卻擔憂地看著亞米。
亞米有點兒不安,「怎麼?有危險?」
羅已又點點頭。
亞米似乎明白了,「你不會……」
羅已無奈地笑了笑。
亞米嘆了口氣,「你也真敢想。」
話雖如此,那個辦法卻真的很有用!
第六章
寒風半卷殘旗。
前行的路上,亞米已不知道自己心底是什麼感覺了。沒有人收斂的尸骨就這樣一日一日擱在崎嶇的路上,有西方的也有羅新的。回頭向羅已看去,那雙眼是亞米不想見到的冷漠,或許冷漠也是王者必備的。
密探說在一個靠近水泉的平地上駐扎著西方國最最精銳的軍隊,那里掛著西方王的皇旗。
越是接近心越是沉,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們在冒著多大的危險。眼前是比想象中還要訓練有素的軍隊,月下,篝火把那片天地照得通明,哪怕他們再前進一步都會被發現。
所有的人都下了馬,想要嗚叫的馬兒因馬嘴上套的籠子不舒服地扭動著頭,腳下厚厚的包裹踩在雪地上發出的細微聲音已經使所有人的臉都變了,慌忙安撫著馬兒。
「那個就是了!」細長有力的手指給亞米看遠方的軍隊,「你留守。」
亞米抬眼看著他,沒有說話,眼里卻閃著堅決。
行刺西方王,給西方軍隊造成最大的傷害,這個計劃充滿血腥。
「听話。」羅已無力地說道。臨行前亞米舍命哀求,才使自己心軟,但現在自己再也不能讓亞米前進一步了。
亞米低下了頭,「那速戰速決,我在這接應。」
羅已這次笑了,輕輕抱了抱亞米小巧的身子,暖暖的,連手指都有了感覺。
夜色很快掩住了羅已一行的身影,現在羅已把軍隊中最擅長搏殺的士兵召集起來,還帶上了珍貴的火藥。屏息听著對面發出的任何一個聲響,羅已是最不該冒險的王,卻是惟一可以沉著實施計劃的人選,可憐的羅新比任何時候都需要將才。
如雷般的聲響令所有的人一震。火光照亮了夜空,有一隊人馬從重圍中沖了出來,人數越來越少。
「我們……」身邊的人已經按耐不住要沖上去救援。
亞米卻沉著地看著前面的局勢,「不,現在不是時候。」
餅早沖出去救人,會暴露他們設計好的逃生路線,只有等後面的敵人還沒有模清底細的情況下,再給他來個出其不意。
「再不動就來不及了。」身邊的人催促著。
亞米神色不變地靜靜觀望。
火光越來越多,那些沖過來的身影里沒有羅已,心卻冷靜得出奇,沒有慌亂,沒有莽撞地沖出去,只是看著那些人走到自己設計好的地方,然後通過,隨後打了一個手勢。
「拉!」一個巨大的陷阱在追兵的中央豁然出現。四周的羅新軍將手里的繩子砍短,一個個削尖的利器向陷阱中刺去。
前方的西方軍一時大亂,後方的人因為恐懼,向後退去。
羅已所帶的人安全上馬,撤退的口哨聲響起,一匹匹馬兒趁著月色狂奔了起來。
亞米俯低身子緊盯著從身邊經過的人,羅已,羅已,手抖得握不住韁繩。
「王!」慌張的聲音在亞米耳邊響起。
亞米看向那人,那人的臉看不清楚,只有豆大的汗珠順著臉一滴一滴地淌下。
「王被圍住了。」
還未想身子已經動了,快速回轉沖入那片人海,如在霧中。每一個人的臉都是模糊的,慢慢地,身邊的聲音清晰起來,殺,殺,一聲高過一聲,羅已沖出去的人馬又返了回來。
看到了。羅已被幾名侍衛團團圍著,看到亞米,火光映亮了他的眼,他笑得那麼血腥,戰袍紅得刺目。
隨後在窄小的空間,大批無法進來的西方軍,只能眼睜睜看著有一隊人馬殺出了一條血路。
風在耳邊響起,羅已偶爾回頭看一眼亞米。
月下,亞米蒼白著臉.沒有血色的唇,溫柔地安慰似的笑著。
沒有一絲停頓,前方接應的人馬逐漸多了,還有提前設計好的陷阱。
破雲而出的日,漸漸把光灑向每一個角落,亞米的臉還是慘白著。
疲憊的人們下了馬,各自找著地方休息,這一仗每個人身上都掛了彩,更多的人被永遠地留在了那個戰場,沒有人臉上有喜悅,大家都沉默著,頭上的日,如每一天一樣升起,沒有絲毫的不同。
羅已下了馬,來到還沒有從馬上下來的亞米身邊,伸出手臂想要將亞米從馬上抱下來。
亞米坐在馬上,沒有看他,只是溫和地看著前方,焦距已經渙散。背上不知何時被射入的箭,被人生生從根部折斷,留下連著血肉的一截,血早已凝住。
亞米!很輕的聲音,卻使四周的人都向這個方向看去,他們的王像一頭即將崩潰的野獸般抱住了亞米。
冰涼的觸感,有什麼黏著手指。亞米,在他懷里,沒有動。
「王!」驚恐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亞米為什麼沒有動。
「王!」他們為什麼那麼看著他,亞米睡了。
「王。」為什麼跪下?
「亞米大人為了不讓王分心,一直強忍著。」
「巫醫!」像被什麼人掐住了喉嚨,那個聲音驚動了所有的人,可沒有人動一下。
「羅……」垂落的手指輕輕動了下,亞米恍惚中看到了羅已的臉。剛剛爺爺來找她,對她說,回到狄司。爺爺從沒有那樣笑過,他的身後站著很多人,隱約知道那是曾經的族人,他們都在看著她,將她一步一步推到一個地方,然後她感覺到刺骨的痛。哦,對了,是箭,在背上插著的箭,好像被自己折斷,如火一樣燒著,後面的追兵已經甩開了嗎?眼前昏黑一片,怎麼也睜不開眼了。
羅已撕心裂肺的叫聲變得越來越遙遠。
外面的喜悅無法傳入冰冷的宮殿。靜得沒有生氣的地方,只有一個地方燈火通明。所有的人都小心地偷看著那個曾經英氣風發的王,他的發絲凌亂,手握著床上昏迷的伙伴垂落的手。
所有人都知道王寵愛著那個青梅竹馬的玩伴,喜歡到把後宮放在她的手里,沒有人敢說的話,沒有人能做的事,只要是這個人說的,這個人做的,就都不算什麼了。甚至後宮地位極高的夫人們也知道,這個人,她有王寡情的心。
只是,誰也沒料到,這心竟有這麼深,深到連羅新都要被動搖。堆積的政務上已經落滿了塵土,英明的王變得喜怒無常,只為床上的人微微的顰頭,淡淡的呼吸。
「王!」忠心耿直的大臣冒死覲見,「羅新……」
話還沒有說完,冷冷的沒有感情的聲音已經傳來,連憤怒都不存在的聲音里透著徹骨的陰寒︰「拉下去。」
大臣仍不死心地喊道︰「國家正在存亡之際……」
慢慢地站起身,抽出床頭還沾著血跡的劍,幽冷的劍光照得人心發寒。已經有三個多嘴的家伙被一劍穿心,大家驚恐地看著,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他一步一步靠近大臣顫抖的身子,劍緩緩地舉起,在揮下去的瞬間頓住。
「羅……」聲音輕得像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