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他注意到她時,便覺得有一種幾乎移不開目光的眩惑。
容貌的姣麗只在其次,重要的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氣場,看著她失神的眼眸,會讓他心頭莫名其妙涌起哀傷。真是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覺呢。
「請問少俠尊姓大名?」
清河公主對這個半道里殺出的劍客大有興趣,看他劍法不弱,如果可以招至府邸為她所用……
近年來,清河招攬天下人才,納入自己的公主府為門客,在南陵已享有女孟償的美譽。
本是不該回答的問題,他卻在失神之間月兌口而出︰「柳殘風。」
柳——殘——風。
迦延在昏沉之中听著這三個字。
曾經跟在他身邊那麼久,卻也是第一次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原來不是叫殘夜,而是殘風。
殘風剩雨放春晴,久醉欲醒何由醒。
他不曾告訴過她,也不曾告訴過任何所搭救過的人,但現在卻告訴了清河王姐。
迦延在心里澀然地笑,到底是清河王姐那樣卓越的女子才可以讓他放在心上吧?
扮哥,你大概早已經忘記小延了吧?忘記那個傻傻的、總是做著不切實際的夢的平凡小甭女了吧?
第五章莫說久別不成悲(2)
他叫柳殘風,他的劍叫殘夜。
他是中原人,出身于武林世家,五歲那年,仇家將他滿門誅殺,他是唯一幸存的活口。
救他的是他後來的師父,但他從不知道他的名字。
行俠者,不需要被記得——是師父當年跟他說的。師父也是游俠,他傳授給了他生平所學之後離開了,杳然不知去了何方。
殘夜劍是殘風家傳的寶劍,師父在他父親的尸身上找到了它,當他要離開殘風時,便把劍連同劍譜都轉交予他。
師父是他的偶像,他以他為榜樣,從小立志也是要當個游俠——行俠仗義而不留名。
他苦練武藝和家傳劍法,十三歲的時候,親手殺了仇家,然後便開始離開了家鄉四處流浪。
十六歲的時候遇見一個叫小延的女孩,與他擁有相似的身世遭遇。他救了她,她痴傻傻地非要跟著他,不論艱難困苦,也不管絕境死亡。
他幾乎心軟了,破例地想把她留在身邊直到永遠。
可事實證明,游俠只能孤獨地流浪,就好像師父當年也最終選擇離開他一樣,他也必須離開小延,是為了她好。
當年,他不是刻意向小延隱瞞自己的真名實姓,而是小延自己一意地喚他殘夜哥哥。
或許她不記得了,就在相遇的第一夜,她問了他劍的名字,又說︰我很喜歡這個名字,哥哥,我喜歡你也叫殘夜。
他隨了她,她喜歡怎麼叫便怎麼叫吧。
但其實殘夜只是劍的名字,而他卻叫殘風,柳殘風。
這天生是一個獨行劍客的名字。
也許,生來他便注定是要做一個獨行劍客的。
柳殘風沒想到此次在南陵所救的居然會是本國當朝的長公主,而且,公主已經看中了他,想要將他收為己用。
第二天清晨,天還未透亮,有人出現在他棲身的橋洞前,恭恭敬敬地道︰「柳少俠,我們主人請少俠到泰昶長公主府一游。」
她是公主,要在自己的都城內找一個人,何其容易。
迦延發現,原來自己與他之間還是緣分不斷。
就算她苦苦地克制著自己不去相認,命運卻還是讓他們再一次靠近。
清河王姐居然會大張旗鼓地去找他,並且有意留他在公主府成為食客。
當夜,迦延住在公主府,因為受了驚嚇而身體欠安,公主留住了她沒有讓她回宮。
其實並不只是驚嚇啊,當看到朝思暮想多年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但卻已經無法再相認,無法回到當初,才是莫大的打擊。
鮑主向她解釋了此次事件︰「是游魂宮派來的死士,要殺我。」
「游魂宮?」
「一個秘密組織,是逆黨。王後,你該听說過,這南陵的國土本是我孟氏王族開創,但有一段時間曾被游姓奸佞所篡,後來,先祖又把江山給奪了回來,可惜斬草未除根,游姓余孽在民間設了一個叫游魂宮的組織,一直以來,都還打消不了謀朝篡位的妄想。為姐一直以來都想滅掉游魂宮,替國主消除這一心頭大患,也正是這樣,被他們當成了頭等大敵,才屢屢派來刺客想置我于死地。」
迦延听得心驚肉跳,如此說來,公主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她今天已經親身領教過那些所謂游魂宮死士是多麼訓練有素又規模龐大了,「既然這樣,王姐,你該在這府中加派人手好好戒備,平日里也盡量少出門、少與陌生人接觸才是,一切多加小心。」
明知自己的處境,卻還像今日這般輕裝跑去偏遠的報恩寺,迦延真替公主擔心,也對她的滿不在乎表示出了不理解。
鮑主知道她的意思,蔑然一笑,「不過一些逆賊鼠輩,難道還要本公主向他們示弱不成?」
「就算是為了國主,公主也該珍重自己的安危才是。」迦延委婉勸道,「迦延不敢想象國主如果失去了王姐的輔弼會多麼彷徨無助。」
提到珍河,公主的神情明顯變得有了些溫情,「是啊,王弟生性軟弱,太重情義而缺乏鐵腕,若我不在,還真的對他放不下心。」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弟媳面前不宜說得太多,她倏而住了口,過了一會兒,才又開言道︰「王後,今天的事,我希望你別在國主面前提起。」不待迦延追問,她便解釋道︰「我不希望他知道了為我擔心。」
以前,迦延只知道清河公主是一心一意在輔佐著珍河,替珍河在軍國大事上出謀劃策,很是操心,連婚姻大事都耽擱了下來,如今才知道,她不只是為此付出了智慧、蹉跎了歲月,甚至還要付出生命的安危。就算如此,卻還是時時替珍河的心情考慮,生怕惹他擔心。
清河公主對待自己的國主弟弟,真可謂鞠躬盡瘁。
對于這樣的骨肉情誼,迦延深為感動。
「對了,王後,今天的那位柳少俠,你覺得怎麼樣?」
鮑主突如其來轉移了話題。
迦延以為她看出了什麼,臉驀然一紅,強自鎮定地回答︰「看上去——劍法不錯。」
「不僅不錯,而是很高。」公主道,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了心底的贊賞,「今天他並未使出全力,可已經比我高出數籌。不瞞你說,王後,本宮三歲習劍,對于自己在劍術上的造詣還是有一些自信的,可在他的面前,我發現我好似在班門弄斧。」
「王姐的意思……」
「如若可以把那人招入我帳下,為我所用,滅游魂宮指日可待。」
招入帳下?迦延怔忡起來。
如若真的把那個人收羅在公主府,那麼她與他豈不是可以離得很近?可是對于她現在的身份來說,離得很近反而是一種煎熬吧。
而且,以她對他的了解,他會是可以安定下來的人嗎?
「他不會肯的吧。」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
「你說什麼?」
因是訥訥自語,清河公主沒有听清。
「沒什麼。」迦延忙搖了搖頭,「只是看那人的樣子似是一個游俠,大約……不會是甘于受人羈束的。」
「總得試試看吧。」公主倒是沒把這當成是一項難題,很輕松地道,「我已經派人去找他,找到他,就帶他來見我。」
正說著,外面有人求見,應該是公主的心月復,直接就進來了,對著公主耳語幾句。
只見公主輕輕點了點頭,「知道了,你去辦吧。」
轉頭,她朝迦延一笑,「找到他了,明天一早我就讓人帶他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