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菊花開得正燦爛的時節,一朵朵燈盞般的君子蘭,盛開在水府的後花園里,層層的金色光彩迎風搖曳,把花團錦簇的花園妝點得更繽紛艷麗。
今天是少爺自山上回來的日子,水府上上下下無不歡欣鼓舞,準備迎接一年才回來一次的小少爺。
說到這小少爺,水家夫人可是疼愛得緊,一切日常生活的瑣事,一律由夫人親自打點,丫環們連站在旁邊看都不準,就連二夫人想進房來看看少爺長什麼模樣,都會被擋在門外。
這會兒,大夫人的眉頭都蹙成一條線了。
因為太陽都已經下山了,熱鬧的莊園燈火通明,擾擾嚷嚷的人聲也安靜下來了,但是霜兒竟然還不見人影。
「夫人,先別急,小少爺還小,玩心當然重,說不定又拖著護院上哪兒玩去了。」女乃娘好意的安慰著夫人。
「是啊,夫人別著急,海娃兒幫你捶背。」小小的人影兒蹬上了椅子,小手兒不停的落在水夫人肩上。
海娃兒是女乃娘的孫子,听說小少爺要回府了,女乃娘特地將他帶來,打算這幾天讓他和小少爺作伴。
水夫人嘆了口氣︰「咱們家的小霜兒要是有海娃兒懂事就好了。」
也許是生長在官宦人家,生活富裕,衣食無虞,所以霜兒從小就不知道爹娘的苦心。
有哪一個作爹娘的忍心將兒女送到深山里學藝受苦?要不是老爺嗅出了一點什麼異樣,有了未雨綢繆的心思,怕水家這脈香火斷送了,說什麼她也不肯把霜兒送上廬山學藝,忍受骨肉分離之苦。
都怪她家老爺,學不會官場倫理,硬是要舉奸懲惡、擋人財路,才會讓他們母子過著提心吊膽、骨肉分離的苦日子。
「女乃娘,你去外頭瞧瞧,天都黑了,為什麼霜兒還沒回來?」
女乃娘在夜色中踩著遲緩的步子往門口走去——???
水府外頭。
寂靜闃黑的夜,幾條黑影,猶如一只只凶殘、噬血的黑豹,無聲的跳上水府的圍牆,在暗夜里伺機出擊。輕柔、和煦的微風在萬籟俱寂的夜,揚起一陣陣血腥味。
一條極端不協調的白色人影,無聲無息的跟著黑衣人,在水府外頭不遠處的樹梢上落下。
這樣詭異、邪魅之夜,配合亦剛亦柔的白色人影,卻又莫名的相融。
白衣少年深邃精銳的眼眸,直視著大宅院的動靜,面罩下薄抿的嘴唇,似有若無的噙著一抹縹緲淡忽的不屑笑容。
他晶亮的黑眸中有著不解。憑這幾只三腳貓,他大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將他們就地解決,為什麼師父卻要放任他們燒掉水府的大宅子?
他從來就無法窺知師父迥異詭譎的心思與作為。師父將所有的事情都歸諸于天機,他也只能唯諾遵行,心悅誠服的從八百里外趕回來奉命行事。
原本師父可以將那娃兒強行留在山上——娃兒不回鄉,就不必他費事的出手相救,但是師父一句「天命不可違」,他就必須站在這里,眼睜睜的看著滅門的血案在他眼前一幕幕的發生。
據師父說,此娃兒的骨架、資質皆為上乘,畢竟能以幼小之齡,習得師父三分之一的功力,這絕不算是稀松平常的事吧!而他那與生俱來的統御能力尤其卓絕,堪稱人中龍鳳。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師父總有一大堆的說詞與方法,讓他無怨無尤的完成他交代的使命。
夜色淒淒,秋風凜凜。
甭樹、寒夜在肅殺的氣氛中顯得格外蕭瑟,冷風似刀輕刮樹梢,一股不尋常的殺氣隱隱在夜色中擴散。
此時,寧靜的莊園喧聲四起——家丁四處奔走,丫環八方流竄——「有刺客!」
「大人被殺了!」
「快逃命呀!」
片刻之間,大宅的火光亮起,僕人、婢女四處亂竄。黑衣人個個手持利刃,見人就殺。
白衣男子躺在樹上,慵懶的瞥一眼火光熊熊的大宅子。他的目標物尚未出現,還不到他動手的時候。
他正想閉上眼楮,來個眼不見為淨。
突地,他的眼光落在一名歹徒身上。
歹徒正抓著一名男童詢問,只見男童死命的搖頭,身上的玉佩抖落,歹徒撿起玉佩,邪惡一笑,毫不留情的一刀刺進男童的心髒——是誰給了男童這樣的天命?
一樣是個孩子,水家的娃兒有他千里迢迢趕來相救,而這男童活生生在他眼前斃命,他卻不能施以援手?
這就是師父口中的「天命不可違」?
難道這個男孩活該被當成那娃兒的替死鬼?
白衣少年忍下心中所有的不滿情緒。他只是一個奉命行事的人,他不是神,自然無力可回天——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的火舌持續的肆虐著,大宅子就像一堆干材,闢哩啪啦燒得旺盛,風勢助長火焰,白衣少年就這麼在樹梢上,眼睜睜的看著一切在他眼前化為灰燼。
熊熊的烈焰掩蓋了微弱的月光,忽明忽暗的映在遍地的尸體上——烈火熊熊,將整座大宅燒成了灰燼,白衣少年等待的娃兒這才終于出現。
那娃兒直愣愣的瞪視眼前的家園,靈逸的眼眸顯得空洞,不知道是因為害怕而嚇呆了,還是他生性勇敢、堅毅。
那娃兒竟然對眼前的景象全然無動于衷,只是冷眼的看著——白衣少年從樹上飄下來,蹲與娃兒平視,凌厲的瞳眸定定的望進看似果敢堅毅的星眸。
他的嘴角漾起一朵疑惑的笑容。
人間怎會有如此靈黠、嬌俏、可愛的精靈?一個男孩子怎會生得如此溫婉恬靜、柔弱嬌憐,眼眸卻又矛盾的散發出一股邪詭、魔魅?
是因為這場大火嗎?
很不可思議的男孩。
雖然名為師兄弟,今天卻是他頭一次與這師弟見面。
師父為人怪異、行事吊詭,他早已經習以為常,現在只要尊奉師父的命令,將這娃兒送回廬山,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第一章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趕了三天三夜的路,伍彥都快累癱了。
可是,瞧瞧,前方一馬當先的少堡主還真像是鐵打似的,一點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吧麼!
逃婚又不是逃命,何苦累死兩匹馬?
「累了嗎?」
一馬當先的火烈,听到伍彥唉聲嘆氣,停下馬等他。
不會吧,這麼小聲少堡主都听得到!
「不累!」伍彥挺起胸膛。
細皮女敕肉的主人都沒吭氣兒,長得像蠻牛的他,怎好意思喊累?
那豈不是太沒臉了。
「我們休息一下吧。」火烈跳下馬。
伍彥跟他這麼久了,他豈會不知道他心里想什麼。
在這里?
伍彥看看四周的林子,陰森森、黑漆漆的,他們真要在這兒過夜?
太危險了!
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一定要在這兒過夜嗎?」
伍彥將馬匹系在樹干上。
盡避眼皮不听使喚的即將合上,他還是懼怕四周的漆黑。
火烈瞥了他一眼,再瞧瞧四周,扯出一抹冷然的笑意。這家伙個頭大得嚇人,膽子卻小得可憐。
唉!伍彥嘆了口氣。
沒辦法,是自己死皮賴臉,硬要跟著少堡主離堡出走,如今除了舍命陪君子之外,還能如何?
斜垂的夕陽早已禁不住黑夜的催趕,急急的沉落在天際,黑夜隨即將這片樹林團團包圍。
想起烈焰堡的溫暖,伍彥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沿路唉聲嘆氣的,又沒人強迫他跟來!
「想回烈焰堡就回去吧!」
火烈閉著眼楮,靠在樹干上補眠。
都走了五、六百里了才說!
伍彥選了一棵大樹躺下,渾沌的腦袋一靠在樹干上,馬上就向周公報到去了。
火烈卻不能成眠。
十年了,整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