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實在恨透了由他們決定未來的得意模樣。
他從沒想過會娶芳笛,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現在是怕死了大家的祝福,難道他一生非只有芳笛不可嗎?
也許少年時候他不會有過叛逆之心,但是已經二十二歲的他卻像少年一樣,心中充滿反叛意圖。
他記得跟父親大吵一架,內容大概就是不想娶芳笛之類的惡毒字眼吧,結果讓非常疼愛準兒媳婦芳笛的老爸,怒而把他們趕走。
所以賴書文非但沒借到錢,還惹了一身腥。
他怕死芳笛了,就算她沒出現也是這樣,好像只要有賴書文的地方,就有芳笛的靈魂存在,他不禁懷疑自己干嘛要受這種罪,只要賴書文把芳笛甩掉不就得了。
只要甩掉芳笛,賴書文才能自由自在生活下去。
他鐵了心決定要跟芳笛分手。
于是,賴書文在第六次約定那天,跟芳笛提出分手的決定。
記得,那次約定,他遲到了……***
他騎著摩托車趕到約定地,他已經遲了,昨晚跟幾個同學打通宵麻將,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他實在不想去赴約了,但是……還是認為有必要跟芳笛說明白。
賴書文仍為回鄉事件暴怒,認為一生的自由就要毀在芳笛的手里!
吧嘛那麼執著又那麼傻?年少的山盟海誓綁住他太久了,同時也被童話故事騙太久了,所謂童言無忌、兒戲豈能當真?就像哪有人談戀愛一次就成的,何必沉醉于兒時美夢里不能自拔,人都要長大的,任何事情總要經過磨練才能成長,他和芳笛之間的故事就像一次成長必經的傷痛。
把它忘了吧……就算生命少不了芳笛,以後再回頭找她不就得了?她不是口口聲聲說愛他一輩子嗎,花點時間等他也不為過。
暫時分手並不代表永恆的分離嘛……他一邊背棄誓的,一邊安慰自己說,芳笛自已不是也講過,人要堅強起來才會活得快樂,現在,他想將這句話送還給她。
仔細想想,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對相配的情侶,芳笛有的道德使命他全沒有,芳笛積極進取,他則放浪形駭,與其說配不配的問題,倒不如說人生觀不同的兩個人,很難長長久久地生活在一起。
還是請芳笛另找一個痴情奇男子吧,他這輩子的痴、這輩子的情,就要在這一天里用盡了。
僵持下去只會造成彼此的痛苦,趁現在未傷她太深,至少她還沒懷孕吧,應該盡早月兌手才是。
反正他就要去當兵了,兩年時間足夠讓她填平傷口,說不定再見面時兩人還會譜出另一段戀情……白痴啊,他暗罵自己,就已經要跟芳笛分手了,怎麼有可能再見面!
也許……他不是真心想分手,他想著以後有可能再復合……這樣也不錯啊,至少減低目前的罪惡感。
但他非要說得絕情不可!
照女人性格分析,男人如果心軟一點,不小心留了一點情面給她,難保她又把住希望死纏住不放,就像他見識過其他女人一樣,一旦給了她一點希望,她就什麼手段都使出來了,最後只會把自己弄得很難看。
所以他想了各種分手理由,重點在他已經厭倦了她,受不了她守身如玉的道德觀,忍受不住她對愛情懷抱嚴肅理想,他討厭被她困住,現在他終于可以展翅高飛了。
胡思亂想一陣,小旅館立在眼前了。
這次書文遠遠地就可以看見芳笛了,她沒在旅館等候,她站在外面草坪上。
從他的角度看她,好像變了一個人,她似乎瘦了好多,頭發變得好長,長得快要垂到腰際了,濃重的黑發下藏著一張瓜子瞼,突顯她的眼楮更大,皮膚更白,粉紅色的嘴唇則更顯得脆弱不堪。加上她又穿著白色長杉,兩條瘦腿被黑長褲緊緊包住,仿佛一張黑白影片,古老的故事,不寫實……突然他覺得厭惡透了,痛恨那種黑白不寫實的顏色,他的人生一定會跟著她變成黑白兩色。
所以他非跟她說清楚不可!
摩托車緊急煞車停下來,十一月的強風將他身上的皮夾克劈成兩半,書文坐在機車上瞧著她。
她露出爽朗的微笑,沒想到處于絕境的人還能露出真心的微笑,他不禁佩服起她來,並且猶然升起一股惡意復仇,如果她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見面,她還能笑出來嗎?
他期待著她為負心漢流干眼淚。
〞你來了。〞她平靜安詳地對他說。
他冷笑,冷冷發笑,譏笑不久之後她就要為自己的平靜付出代價。
原先想好幾百個道歉理由,馬上變成泡影不見,現在的他只想穩住陣腳,不再為她心動了。
〞我接到兵單了,馬上就要去當兵。〞他冷冷地告訴她。
她不是傻瓜,不會看不到他眼里的寒意,但是她更像頗有心機的惡毒女人,以一種比他更冰冷的平靜態度安撫他。
〞祝你一路順風,我恐怕不能去送你了。〞她難過地說。
他確定她是故意的!
他不信她一點警覺性都沒有,這一年里他們幾乎沒踫過幾次面了,而且他曾委托室友表明拒絕見她,甚至好幾次被她撞見他摟著秀佩的樣子,若她夠聰明,早該看出他變心的意圖,連令天都不該出現在他面前!
她在玩手段!
芳笛正玩著讓他內疚痛苦的頑劣手段,企圖讓他背負沉重包袱難以擺月兌她!
他不要再傻下去!
〞對于我們的約定,我實在很累了。〞他大聲告訴她。
她卻平靜如昔,平靜中夾著無比殺傷力,她朝他走過來,他感到一點心痛。
芳笛隔著機車注視他,他立刻躲開她逼人的壓力。
〞我很高興你來了。〞
他听到她這麼說。
〞你以為我不會來?〞他故意說,依然不敢面對她。
片刻沉默,她又開口。
〞我等你來,然後跟你說再見。〞
〞什麼意思?〞
他猛然抬起頭,接觸到一對激烈的目光,不知她為伺激烈,為何燃放光明,為什麼到了絕境她依然宛如女神一般傲立在世?
〞再見。〞她說。
他好想大笑出來!
萬萬沒想到這句話竟由她說出口……他發了狠,只想拿惡毒的話傷害她。
〞怎麼見?我都已經不想見你了,我們怎麼再見?〞他狠狠告訴她〞老實告訴你,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要跟你分手,我已經不愛你了,芳笛,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第一次他能平心靜氣等待她,等她用力摑他一巴掌,等她痛心流淚至死……但她卻什麼表情都沒有,靜如死水。
〞分手?〞她似乎在裝傻。
他冷笑得很難看。
〞對,我們分手,一點都沒錯,我想跟你分手……但是結果被你說出來了!我搞不懂為什麼還要為你擔心,為什麼浪費時間想那幾百個跟你分手的理由,原來你老早心里就明白了,對不對?你早知道我不愛你對不對?故意耍著我團團轉,要看我難看的樣子,對不對?〞
〞不對,我來赴約,履行我們當初立下的誓言!〞她凝起眼楮看他。
他連難看的笑都不給她了,換上淒厲殘酷的面容。
〞沒有誓言了!芳笛,你听不懂嗎?當我不愛你的時候,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瓜葛了!〞
〞我要听你親口說,我們之間結束了。〞她冷靜而堅持。
她好厲害……〞這樣說你就會心安了?因為是我負了你,一切都是我的錯?〞他凶悍地反駁回去。
〞沒錯。〞她回答他。
〞好,我說,我……〞突然間他說不下去,她的眼光太陰暗令他害怕……至于怕什麼他不知道,只知道一件事情,到了最後一刻他還在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