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她跌下樹的事?」
「蝶兒昨天來看我時,曾經提起這段驚險過程,幸好有人正巧路過救了她。」
「哼,她還好意思說!」莊嚴佛然不悅。
「蝶兒年紀還小,難免貪玩,您就別太苛責她了。」善良的呂文繡見莊嚴面色不豫,連忙柔聲勸慰。
「她年紀不小了,要不是娘及莊逸舍不得太早將她出嫁,以她的年紀早該結婚生子啦。」
「呃……」言者無心听者有意,呂文繡立刻敏感地想到自己的年齡。那麼……在他眼里,她是不是已經是個很老、很老的姑娘了?
「阿繡,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無意冒犯你……」見她表情尷尬,莊嚴才驚覺自己失言,忙不迭地解釋。
「沒什麼,我不會在意。阿嚴,救小蝶的那個人呢?」為免彼此不自在,呂文繡急忙岔開話題。
「住在客房里。」莊嚴這才舒了口氣。
「你見過他了嗎?」
「昨天我去謝過他,見過他一面。」
「蝶兒說,你打算贈他一百兩銀子?」
「沒錯,等他離開時,我會親手奉上,以酬謝他對小妹的救命之恩。」
「可是……蝶兒似乎比較希望他能留在莊府工作。」呂文繡猶疑地試探。
「是不是小妹要你作說客的?」精明的莊嚴立即看出端倪。
「這……是的。您能重新考慮一下這個可能性嗎?」老實性格的呂文繡坦承不諱,並且試著說情。
「不可能。」莊嚴斷然回絕,一副沒得商量的酷樣。
「那……蝶兒會很失望的。」呂文繡無限惋惜,沒有完成任務,她內心其實更加失望。
「長痛不如短痛,我寧可她現在傷心失望,但那情緒很快就平復,畢竟她尚未及付出太多情感。」莊嚴意味深長地吁嘆。
「阿嚴,我不懂您的意思。」呂文繡疑惑地看著語含玄機的莊嚴。
「其實,昨天小妹提出聘雇請求時,我當時雖予以拒絕,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改變主意的余地。然而,在我到客房見過客人後,我決定不能留他在家里工作。」
「為什麼?」呂文繡更加迷惑。
「我擔心小妹情竇初開,會……愛上那個男人。」莊嚴一向料事如神,判斷事務能力精確無比。
「你何以如此肯定蝶兒會……陷人情網?」呂文繡對這個答案大感訝然。
「因為他是個十分英俊又有魅力的青年。」
「但,那也不見得蝶兒就會對他一見鍾情呀。」呂文繡提出質疑,畢竟感情的事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
「我的直覺向來準確,況且小妹從來不曾那麼熱心、積極地替一個男人謀職,那表示她對他頗具好感,舍不得他離開。」
「那倒不見得,當初她也曾想為我說項,央求你重新聘用我,不是嗎?」
「你是女的,那不一樣。」莊嚴固執己見。
「這麼說,毫無商量余地了麼?」
「絕對沒有。」莊嚴態度十分堅決。
「看來小蝶兒注定失望了,只是……我不明白,如果蝶兒當真喜歡那個救命恩人,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當然不可以,因為他不是漢人。」莊嚴冷然說道。
「他不是漢人?!」呂文繡驚呼。
唉!又是種族歧視下的悲劇。自己就曾深受其害,沒想到蝶兒也將面臨如此不堪的命運,真是造化弄人呀。
「人都是生而平等的,為什麼要有種族之分、歧視異族呢?」呂文繡不勝唏噓。
「非關種族歧視,而是娘不會同意她嫁到那麼遙遠的地方。小妹從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肯定過不慣那種在荒漠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莊嚴進一步透露他反對的理由。、
「荒漠?他……他究竟是哪里人啊?」
「回疆大漠哈薩克草原的哈薩克族人。」
「哈薩克?!」呂文繡好驚詫,不由月兌口而出︰「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庫利斯。」
「庫利斯?!」呂文繡宛若晴天霹靂,頓時臉色大變,怔仲失神起來。
是他嗎?真的會是庫利斯?
不,不會的!他怎麼可能離開美麗的莎娜,及他摯愛的遼闊草原,獨自到南方來?一定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罷了。
「阿繡,你怎麼了?」莊嚴對她反常的舉止狐疑大生。
「哦,沒……沒什麼。」呂文繡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敷衍。
「真的沒什麼?」精明過人的莊嚴若有所思地盯住魂不守舍的呂文繡,心中思索她突然神情恍惚的原因。
「阿嚴,我的傷已然痊愈泰半,我想到園子里走走,順便到彩蝶樓找蝶兒,告訴她這個……不太好的消息。」呂文繡卻答非所問,似乎對莊嚴適才的問話听而未聞,而這更證明了她的心神不寧。
「若你覺得不礙事,出去活動一下筋骨也好。」莊嚴銳利的眼光一瞬專注凝視呂文繡,那聚精會神的表情,仿佛定要透析伊人內心深藏的秘密。
莊嚴這些日子都不準負傷的呂文繡踏出房門一步,要她待在床上好好靜養,可是今天卻很爽快地答應她的要求,令呂文繡有些意外。不過,心思單純的她也沒想太多,完全沒料到老謀深算的莊嚴之所以不反對,原來另有一番用意。
※※※穿越曲折回廊,行過幾處川堂,出房後的呂文繡,並未往「彩蝶樓」的方向而行,而是朝著中進院落的東廂客房走去。
此時她站立在一排屋舍前,拿不定庫利斯被安置在哪一間客房。
正在遲疑之際,背後響起莊興的聲音。
「這不是呂姑娘嗎?你能下床啦?」
「莊興哥,原來是你。」呂文繡轉身含笑招呼。、
「呂姑娘,你的傷好了麼?」莊興語氣滿是關懷。
「好多了,多謝莊興哥關心。」呂文繡微一欠身致謝,對于莊興的關懷,她內心流淌過一股溫暖。
「呂姑娘到客房來,有什麼事嗎?」莊興繼之笑問。
「呃……我是來找庫利斯的。」
「庫利斯?那個哈薩克人?」
「是啦,只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間房。」
「呂姑娘找他做什麼?」莊興好奇地問。
「我受傷沒能陪著保護小姐,害她跌下大樹,差點發生意外,若非他挺身援救,我難辭失職之過,所以我想去當面道謝。」
「呂姑娘真是禮貌周到。」莊興頻頻點頭贊美。
「這是應該的嘛,莊興哥知道他住哪問客房嗎?」
「當然知道,是我負責替他送飯的。喏!就是右手邊轉角的那一間。」莊興指引她方向。
「喔,我知道了,謝謝莊興哥。」呂文繡對莊興行了一個禮。
「別客氣,別客氣。呂姑娘,我忙活兒去了,你自己去見客人吧!」莊興笑咪咪地揮手而去。
待等莊興走遠,呂文繡才慢慢踱向右邊轉角的客房,在門外躊躇半晌,才舉手叩門。
「是誰?」熟稔的聲音傳人呂文繡耳膜,令她心中一凜,還不及從驚楞的情緒中回神,門扉已然敞開,乍然映入眼簾的,竟然真是——
「庫利斯!」
「繡繡!」
兩人齊聲驚呼,愕然對視。哈薩克草原的悲歡歲月,像走馬燈般一幕幕重回呂文繡心頭……
※※※
是喜是悲,且听話說從頭——那一段本欲塵封的傷心記憶。
呂文繡七歲時,父母親為躲避仇家追殺,一家三口從南方遷往回疆。但仍未能逃過浩劫,呂氏夫婦遭仇家擊殺于大漠,呂文繡則被隱居在哈薩克草原附近的一名中原武林高人「奇爺爺」救下,幸免于難。
奇爺爺的真名實姓呂文繡並不知曉,只因老人自稱姓奇,故她一直以「奇爺爺」稱呼。
之後,呂文繡跟著奇爺爺生活,一老一少相依為命,情同祖孫。奇爺爺教她認識漢文並傳授武學,同時也教她哈薩克語。呂文繡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女孩,能在回疆存活下來,完全得力于奇老的照顧與呵護,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的良師及唯一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