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姑娘……」莊嚴只落得錯愕當場、悔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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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文繡含淚匆匆收拾行囊,沒想到重回莊府不過一個多月,又得再度離開。她不想怨天尤人,只默默接受命運的安排,卻難舍莊蝶兒對自己的好。
她悄然來至「彩蝶樓」,想再看一眼莊蝶兒,小姐卻尚未起床。沒能向她辭行,是最感遺憾的事。不過,這樣也好,免得蝶兒不依糾纏,屆時她恐怕就走不了。
呂文繡外柔內剛,也相當有風骨,她情願餓死、凍死,也不願留在莊府任大少爺羞辱她的人格。
依依不舍再回顧一眼莊蝶兒閨房,她將行囊斜掛肩頭,輕俏俏下了閣樓,卻意外發現莊嚴面色沉凝的佇立在回廊上,似乎專程在等候她。
兩人相對無語片刻,呂文繡默默地正待從他身旁錯肩而過,冷不防莊嚴平舉手臂,攔住她的去路。
「大少爺?!」呂文繡訝然止步,側身望向臉色沉凝的莊嚴。
莊嚴緩緩垂下了臂,深邃的眼眸有一抹令人難解的異采浮動,直勾勾望進她眼瞳深處,那炙人的視線竟教呂文繡起了一陣輕顫。
「請你不要走。」他終于放段低聲懇求,閑難地試著解釋︰「我不是真的要你伺候我沐浴,我……我只是開個玩笑。」
「大少爺!」呂文繡怔住。
她從來沒見過莊嚴如此低聲下氣,尤其是——對一個下人。
「答應我,留下來。」他懇切挽留。
「我……」呂文繡吶吶不知如何作答,一臉迷惘。
「我以後不會再……亂開玩笑,也絕不再……出口傷人……」他指的是提醒她「下人」身分的事。
「我……本來就是個下人,大少爺這樣說,叫我怎擔當得起。」呂文繡冰雪聰明,听得出他語中含意,惶恐地應道。
「不要再提『下人』這兩個字,那會教我慚愧得無地自容,連莊逸都比我通情達理。他說的沒錯,人生而平等,不該有貴賤之分,以往我太拘泥于繁文褥節,的確是該好好反省。」莊嚴一反平日的倨傲,變得慈善。
「大少爺快別這麼說,這……好讓人不安的。」
「那你要答應我留下來,我就不說。」竟有點耍賴的意味。
「我……」呂文繡躊躇了。
「就算我不好、不對,但請你看在小妹跟莊逸的面子上,留下來吧。」莊嚴請出這兩張王牌。
看他誠摯的態度,呂文繡覺得再堅持下去,就顯得自己不通人情了。
「大少爺,我留下來就是。」她終于首肯。
莊嚴頓時松了一口氣,一顆高懸的心方才落地。總算留住了她,不然,他會懊悔一輩子的。
第五章
呂文繡的辭職風波終于落幕,莊府又回復平日的作息。不過,固執的呂文繡,說什麼都不肯再與莊氏三兄妹共進晚餐,對莊嚴也比往日更加謙卑禮恭,這種疏離的態度敦莊嚴難過不已。
夏去秋來,日子平淡地飛逝,轉眼間中秋的腳步已近。
「清心齋」里,莊夫人對大兒子的婚事又舊事重提。
「嚴兒,時令已近中秋,眼看今年又過了大半有余,臘月也馬上就到,過了年你也三十了。俗語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還不打算打算麼?」
「娘,您要孩子打算什麼?」莊嚴故意裝傻。
「少跟我裝迷糊,你這孩子除了婚姻大事之外,還有什麼要我操心的。」
「娘!」莊嚴一臉無奈。
「嚴兒,你當真一個看上眼的姑娘都沒有嗎?」莊夫人突然壓低嗓門,神秘兮號的問。
「娘?」對母親突如其來的「昧」神情,莊嚴有絲詫異。
「嚴兒,如果你有喜歡的姑娘,告訴娘,娘替你說媒去。」
莊嚴聞言攏起眉峰,一副悶悶不樂︰心事重重的模樣。喜歡的姑娘是有,可惜人家心里根本沒有自己,能避開見面就盡量改道,當他是毒蛇猛獸似地。迫不得已照面時,則永遠一副客套疏離的態度,莊嚴的心都不下傷過一百回了。
「嚴兒有什麼苦衷麼?」莊夫人一臉探究的表情。
「沒什麼,娘。」莊嚴淡淡回應,極力掩飾自己情緒。由于是家中長子的關系,從小養成的責任心令他喜怒不形于色,一向不輕易表露自己心底的真正想法,所以也常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嚴兒不想說也無妨,只是過了年你已三十,娘這次不容你再打馬虎眼。娘要給你個期限,最晚明年春暖花開的季節,你得替我討房媳婦進門。」知子莫若母,莊夫人知道兒子不想說的話,她一個字兒也休想逼得出來,遂也不堅持听到答案。
「娘……」莊嚴皺起眉心。
「不要說了。記住,明年春天是最後期限。你若再不積極點,娘就替你作主訂房媳婦,到時可別怪娘擅自替你決定妻子人選。」莊夫人這次不知為何,態度異常堅決,不容莊嚴再拖延下去。
「娘!」莊嚴眉頭鎖得更緊,十分為難。
「下去吧,娘要誦佛課去了。記住,明年春天是最後期限,不得找理由推拖。」莊夫人揮揮手要莊嚴退下後,由侍兒扶著進入佛堂。
莊嚴怔望著母親消失在屏風後,覺得事有蹊蹺。
奇怪?往日娘雖常叨念他的婚事,卻總是說說就算,這次竟然定下最後期限,令他大感訝異。
離明年春天大約還有半年多時間,這段日子自己能突破呂文繡心防、贏得美人芳心嗎?看她對自己一副敬而遠之的疏離態度,莊嚴可不敢太樂觀。
其實,莊夫人此次會不容商量地發出最後通牒,是有其原因的。
莊逸與莊蝶兒兄妹倆,見大哥一直不肯對呂文繡采取飽勢、表白心跡,竟然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決定到莊夫人跟前「告密」,透露莊嚴已有意中人的情報,要母親大人發揮影響力,趕緊施壓。
不過,兄妹倆事先商量的結果,決定不扯出呂文繡,以免母親沉不住氣,替兒子追媳婦,弄巧成拙。
然而,莊蝶兒卻替母親出了個主意,要莊夫人訂出期限,好逼使莊嚴及早向呂文繡示愛。
莊嚴大概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被弟妹們擺了一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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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清心齋」後,莊嚴心情十分沉重。在回大廳途中,經過「彩蝶樓」園外時,卻被一陣陣男女歡笑聲拖住腳步。
抬頭一看,一只色彩鮮艷的「蝴蝶」風箏,在高空雲霄迎風飄舞。
他听得出那是小妹跟莊逸的笑聲,中間夾雜著另一名女子的清脆笑語,那肯定不是小柳的聲音,會是……呂文繡嗎?
略一遲疑後,莊嚴舉步邁進通往「彩蝶樓」花園的月牙洞門。
遠遠地,他瞧見莊蝶兒扯著風箏長線,對著天上的大型蝴蝶彩箏又叫又笑,玩得樂不可支。
旁邊,莊逸與呂文繡並肩而立,笑望著興奮得像個孩子般的莊蝶兒。
呂文繡面露淺笑,清麗的臉龐更形柔婉,只可惜她面對莊嚴時總是神情肅然、態度拘謹。因此,莊嚴能見到她展露笑臉的時候並不多。
看她在莊逸面前能夠自在地層現性情中活潑生動的另一面,竟讓莊嚴心中生起一絲妒意。
什麼時候,她的笑容能為自己展現?要多久,她才願打破「主僕」藩籬,無拘無束面對自己?
「大哥!」莊蝶兒眼尖,一眼瞧見立正桂花樹下沉思的莊嚴,高興地對他招手。
呂文繡燦爛如花的笑容立即從臉上隱去,她垂首歙目,恭謹地對行至三人面前的莊嚴屈膝行禮。
「大少爺。」
莊嚴心痛地瞧一眼又武裝起態度的呂文繡,強忍心中失望,轉向莊蝶兒,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