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姜拓發愣了,「真的?」
「嗯。」她點點頭,「剛才邵征只是跟我說,他永遠都會是我的哥哥,像親哥哥一樣。」
「真——的?」
「嗯。」她偏起頭,也有點生了氣地望著他,「姜拓,你為什麼一點也不相信我?為了邵征你要我解釋多少遍啊?是不是還得把他帶過來親自和你說說?」
「我……」這回輪到他不好意思了,吞吐地道,「是因為在乎,才會胡思亂想的。若看到自己女朋友跟別的男人親親熱熱我一點感覺也沒有才不正常吧?」
女——朋友?安听到他口中如此確切地定義起彼此的關系,感覺羞澀而窩心。
「真的有那麼失望嗎?」
听他那麼說,安突然也覺得有人為自己吃醋是一件值得沾沾自喜的事。證明的正是他對自己的重視程度啊。
「有多失望?」
她追根究底,非要問個清楚。恨不得像孫大聖一樣變成飛蟲,鑽進他的心里親眼看一看他失意的形狀。
「很失望很失望,就好像誤入了迷宮,總算找到一條出路,卻發現仍是死路一樣的失望。」姜拓回答她。
這樣說著,他的語氣很寥落。
雖然她沒有能力搖身變成飛蟲,卻依然真切地看到了他當時那一刻心底的極度低落。
自己的心也就這樣跟著微微抽痛起來。
「姜拓,我是一定一定不會令你傷心的,一定一定!」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輕輕搔了搔頭。
姜拓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露出雪白的牙,整個臉龐都因為這樣的笑容而煥發出金色的光芒,像夢中載著光環走來的白馬王子。
「姜拓你永遠都要這樣笑著面對我好不好?」她不由自主地說出了這個請求,「因為我覺得你笑起來實在好看得令人忘卻了所有的憂傷呢。」
必于姜拓父母的事情,在他們之間關系變得親密之後,他就什麼都不隱瞞地原原本本跟安說了一遍。
讓安听得很傷心。
命運有時候是如此殘忍。讓一個本來美滿的家庭毫無預兆地倏而破碎,又讓一個已經陷入困境的家庭遽然之間雪上加霜,還讓一個小小孩子一步步地失去幸福,變得孤苦無依。
姜拓的表述能力很棒,讓戀愛中的安學敏最喜歡的談話項目變成提問題和听故事。
「姜拓,其實我一直有很多事情都很想不通。」
「什麼?」
「就是程北的莫非啊,他跟你又到底是什麼關系?讓人感覺撲朔迷離的,很多人甚至猜測……」
「猜測什麼?」
「猜測你們兩個有不正當的性取向。」
「我的性取向正不正當,你現在應該是最清楚吧?」
深入了解過後才發現,姜拓其實並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冷漠的人,他居然也常常會說一些打趣的話,令拙于調侃的她全然無法招架。
但時間久了,她也琢磨出了應對的招數,就是不臉紅不心跳,權當沒有听見,繼續所有正在繼續著的話題。
「姜拓,到底你們兩個有什麼神秘關系嘛?一會兒像仇敵,一下子又表現得像摯友,真令人模不著頭腦呢。」
「關系啊……」姜拓的臉色有點凝重了,似乎所預備要談的話題也很沉重。
「如果你不想告訴我……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的。」安立刻說。她總是小心翼翼生怕揭到他的傷疤。
「也不是什麼不可說的。」姜拓道,「其實怎麼可能是仇敵……」
「難道真的是好朋友?」沒等他說完,她已經驚訝得叫起來。
「也……不是。」她的態度令他好想賣賣關子。
不是仇人也不是朋友,那是什麼?越發讓安好奇了。
「是兄弟。」
兄——弟?!
安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姜拓和莫非居然會是這麼這麼親的關系?!
「看你們兩個……長得也不是很像嘛。」除了都有點高以外。
「表兄弟。」姜拓說明道。
莫非是姜拓的表弟。
他的父親是姜拓媽媽的親弟弟,也即姜拓的親舅舅。
當父母雙亡家產也全部充公抵債以後,姜拓一度是被舅舅領回家收養的。
莫非比姜拓小了一歲,當時才十四,上初中一年級。
在姜拓的記憶中,莫非從小就是一個很乖的孩子。
黑白分明而狹長柔媚的眼楮,睫毛長得可以卷住一支鉛筆。
膚白唇紅,而且性格內向。
常常有人因此取笑他,說他長得像女孩子。
別的玩笑他都能忍受,唯有這件會使他暴怒,但他從來敢怒而不敢言。
小時候的莫非發育晚,身材削瘦而矮小。幾個身高體壯的孩子把他往中間一圍,他就什麼抗議也不敢說出口了。
如何令嘲笑他的人閉嘴是他最為頭痛的一件事情。
現在的姜拓常常反省,也許最初給莫非灌輸「以暴制暴」觀念的人就是他。
因為姜拓從小蚌子就高,與同齡的小孩子站在一起總像大了兩三歲似的。看到莫非被欺負他就會上去幫助他,三拳兩腳就把人家打跑了。
莫非就此懂得,要讓人家閉嘴,就必須比人家更為強大。
有一段時間他對武術產生了狂熱的痴迷,逃課逃了幾個月,上某座據說有深厚武學淵源的寺廟里拜師學藝去了。
藝沒學到,打雜倒是打了不少,筋骨也是在那時變得強壯起來。
後來沒辦法,舅舅替他報名參加了正規的武術訓練班。
莫非這才把心收了回來,努力學習趕上了功課,重新變成一個听話的小孩。
當姜拓搬到莫家居住的時候,最高興的那個人是莫非。
他一直都非常喜歡乃至崇拜著這個比他大了一歲、從小就能出頭保護他的表哥。
可是,莫非的媽媽卻並不歡迎他。
在姜拓舅舅的面前,舅媽表現得極其熱情友好。
而一旦舅舅不在,舅媽會對他非常冷淡,並且流露出明顯敵意。
也是從舅媽那里,姜拓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不好,據說他這種人命硬,會克死身邊一切親近的人。
你爸媽已經死在你的手里,別來害我一家哦!舅媽常常在背地無人的時候如此尖酸地刺激他。
無論他做什麼,她都有理由看不慣,都有理由指責出錯處。而且一旦發生了什麼不順心的事,她也總有理由把責任推卸到姜拓的頭上。
終于,姜拓在莫家呆不下去了。
一是受不了舅媽天長日久的軟暴力;二是非常害怕被舅媽說中,讓愛著他的舅舅和表弟受他連累。
在舅舅面前,他沒說過舅媽一句壞話,只說是自己想搬出去,獨立。
舅舅自然是百般挽留,但拗不過他決心如鐵。
搬出莫家,雖然生活辛苦了一些,但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可是,自他搬離莫家以後,原本學習尚可本性也乖巧的莫非突然走入岐途了。
他又開始長時間的逃學,抽煙、喝酒、打架、泡妞、拉幫結派、攔路搶劫……差點進了少管所。
毫無理由的墮落,令舅媽痛心疾首,以淚洗面。
初中畢業考試他考得很爛,是舅舅花了大筆的贊助費才勉強讓他讀上了程北技高。
可到了技高以後,他居然憑打架打出了名氣,做起不良學生的老大來了。
直到有一天,他在姜拓的小綁樓里喝醉,姜拓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居然都是為了替他報復。
原來舅媽平時所做的一切莫非悉數看在眼里,母親對表哥的傷害令他氣郁難平,對自己的母親他也失望透頂。
他覺得她兩面三刀,品性卑劣,讓自己蒙了羞,那麼,他也要讓她蒙羞。
所以他學壞了,他要令她對他有操不完的心,要讓愛面子的她因為教育兒子失敗在親友面前抬不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