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情緒失控,讓紀曜晴一時手足無措。
「喂,你哭什麼哭啊?被打的是我耶!我既沒還手、也沒罵你,你這樣太狡猾了,根本就是犯規嘛!」
「誰叫你要說那種話!」她的淚落得更凶了。
「上帝安排每個人到這世上,一定有他的使命在,所以不管人生遭逢任何變故或是不順遂,都不該輕言放棄寶貴的生命,不然的話,你叫那些拼了命想活下來,最後卻回天乏術的人情何以堪!」
他猛地倒抽一口氣,腦中浮現母親當時躺在加護病房內,憑借著呼吸器努力想活下來的模樣……
講話一向尖酸刻薄的他,從沒想過自己竟也有詞窮的時候。凝重的空氣中,只有她清楚地啜泣聲。
「……喂,你要哭到什麼時候啦?別哭了!」他的聲音听來有些煩躁。
「嗚……你別管我,」她是真的生氣了!這樣被氣哭,還是頭一遭。
「啐!煩死人了!」他低吼了一句,接著一把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里。
「知道了啦,我不會再說那種話了,所以……別再哭了。」
童霏霓雖然意外他的舉動,但她實在不願破壞此時的美好和諧,就算只有一秒也好,她想自私地擁有他的溫柔。
「……嗯。」她在他懷里輕輕應了聲。「你果然很奇怪。」
「嗯?」她含著淚眼抬頭看向他。
「你果然是個怪人。之前不管怎麼罵你你都無動于衷,現在卻因為我一句「干脆死掉算了」就氣到哭得死去活來的,你這樣還不奇怪?」他看起來有些不自在,可能是有些害羞的關系。
「才不奇怪呢!我不過是希望你明白,沒有人生下來就注定是要孤獨的,就算失去了親人,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也一定有某些需要你、及你需要的人。只要勇敢地活下去,你就會發現很多你從前不曾發覺的美好。」
這回換他困惑了。
「沒有了活下去的理由與目標,就算周遭有再多美好的事物,也很難去發現吧。而且……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樣的人會需要我,這世界並非沒有誰就不行的,我根本可有可無。」
看見他眼底的淡淡憂傷,童霏霓不由得大聲吼道︰「誰、誰說的?我就需要你啊!因為你跟馨馨現在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嘛!如果非得要有活下去的理由,那就讓我來當你的「理由」好了,只要你以後別再說什麼「死掉算了」這種話。」
愣愣地看著她臉上那堅定果決的神情,他心中竟然有一絲絲的溫暖與雀躍。
看來奇怪的不只她一個,好像連他也開始變得怪怪的了……
對上她那雙澄澈的美眸,他伸手拂去她臉上那未干的淚痕,情不自禁地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個比羽毛還輕的吻;她紅著臉,像置身夢境一般,一時無法回過神來,不自覺地撫著還殘留他嘴唇觸感的唇……
「咦、咦咦咦?」為、為什麼他會?
她驚呼的聲音讓紀曜晴瞬間回到了現實,這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好事。
「咦什麼咦?不過是踫了一下,有需要這麼驚慌嗎?又不是第一次。」
他故作鎮定地攏了攏頭發。
不是第一次……問題不在這里吧?
「雖然不是第一次,可是……可是這樣太奇怪了!」
「奇怪?會嗎?我並不覺得。」他滿不在乎的道。
他竟然還一臉若無其事!
「會!當然會!絕對會!通常這種事,不是只會跟自己的戀人做嗎?可是你卻……難、難不成,你愛、愛……」唉呀,這種事叫她要怎麼說出口嘛!
「你是要問我,是不是愛上你了?」他一雙眼直直地對上她。
「呃,不、不是……啊!不對,我是說……對、對!」對方這麼冷靜的說出她想說的話,害她反而不知所措。
思緒一片紊亂、心跳如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在期待他的答案。
看見她眼底閃爍著光芒,他抿著唇,握緊了拳頭。
「你別會錯意了,剛剛不過是情勢使然,我根本對你毫無意思。」他的語調很冷,乍听之下就像是那麼一回事。
童霏霓像是被人從頭上澆下一盆冷水。「……可是如果你討厭我的話,就不會這麼做了吧?你其實不討厭我的……對吧?」她的語調近乎哀求。
紀曜晴靜靜地瞅著她好一會兒。
「……我確實不討厭你。」
聞言,童霏霓終于松了口氣,可他接下來的話,卻又將她打入了無情的深淵。
「但那也不代表我喜歡你!那種事,就算是跟毫無感情的人也能做的,不是嗎?」他勾起嘴角,僵硬地笑道。
但她沒看出他的僵硬,她倒抽一口氣,無言以對。
瞥見她一臉受傷的表情,即使心里微微地刺痛,他仍要自己忽略這樣的異常。
「如果我剛才的舉動讓你誤解的話,我跟你道歉,這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不過我要奉勸你一句,不要喜歡上我,因為我絕對無法給你任何回應的,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
他的一字一句就像是利刀,狠狠地刺在她的心頭。
眼眶熱熱的,心里有種說不出的痛楚,這種無奈與疼痛是什麼?原來——他不喜歡她!
一想到自己連告白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拒絕了,她不禁悲從中來。
她不能再待在這里了,否則她怕自己會在他面前不小心掉下淚來。
「唔……我、我先回房了。」丟下這句話,她狼狽的離開了現場。與其說離開,倒不如說她是逃回去的。
听見門踫地關上,阻隔兩人的已不只是那扇門,還有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無形鴻溝。
紀曜晴望著緊閉的門,臉上不禁流露出一股哀傷。
這樣也好,這樣他就不用再承受那種失去所愛的人的悲痛了。他得在真正喜歡上這個人以前,徹底斬斷所有可能的根源。
雖然他跟老太婆說過要對親人辭世這件事釋懷,但那樣的撕裂痛楚一次就夠了,他沒有辦法再一次承受那種痛了。「這樣就好……」他喃喃低語著。
怎麼樣都無所謂,即使他注定會一輩子孤單……
靠著門,童霏霓無力的滑坐在地上。回想起剛才發生的種種,她不禁縮起身體,再也抑制不住悲傷的任淚潰決。
她這是在干什麼?竟敢奢望變成他身邊最重要的人?他不過是對自己溫柔了點,自己就得意忘形了起來了,這也未免也太厚臉皮了吧!
她真是個名副其實的大笨蛋!自己是什麼身分哪?只不過是他的房東兼雇主罷了。
明明知道,她明明知道的,卻還是忍不住對他……
她其實也算卑鄙的了,早在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她就已經看出他正處于低潮,結果存有私心的裝成好人把他帶回家,企圖想要走進他的世界,更貼近他的生活。
講好听點是要報恩,但其實說穿了,她也是個另有目的的偽善者,等哪一天他拆穿了她所有的謊言,發現事實真相之後,應該就會憤而離去了吧……
她深深的嘆了口氣,「……童霏霓啊童霏霓,你實在是有夠悲哀的。」
她扯著頭發、帶著哭音喃喃泣訴著。
一切都是她一個人在那邊自作多情,喜歡他的事情是、擅自決定當他家人的事也是,就算知道這樣是不對的,自己還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忍不住想追尋他的心。
這是第一次,她打從心底厭惡自己。
搖搖晃晃走到床邊,她從床底下搜出她藏在那兒的鐵盒。盒子一打開,里頭有一疊裝釘整齊的剪報,還有一張專輯。
帶著復雜的心情看著剪報上的人物,她的心又不自覺的揪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