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努力讓自己每一天都過得更快樂,然後不斷創造出更多有趣、新奇、又難忘的回憶。這樣等我哪一天該去找他的時候,我們才有話題聊呀,否則他不在的那段日子我豈不是白活了?」
不知道為什麼,花婆婆這一番獨特的見解,讓他的心里好過多了,他似乎有些明白生命的真諦了。
或許短時間之內他仍無法釋懷,但假以時日,他相信他也可以像她一樣,學會怎麼讓自己堅強起來。
「老太婆,雖然現在的我還沒有辦法像你一樣坦然,但我會試著慢慢解開心中的結的。謝謝你,你的話很受用。」
花婆婆臉上的笑容依舊那麼溫暖、慈祥。
「很高興我幫到了你。時候不早了,我也該是時候去看老伴了,替我告訴霏霏,說我來過了。」
看著花婆婆離去的背影,紀曜晴心中涌出許多感觸,而這些感觸竟意外成為他想要重拾創作的動力。
罷忙完手邊工作的童霏霓從店里走了出來,正好瞥見紀曜晴佇立在店門口的身影。
「花婆婆來過啦?」
「嗯……」他的視線依然未離開那抹行動緩慢的身影。
咦?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嗎?
不明白紀曜晴為何會有這般怪異的舉止,她正要舉步離開時,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狒狒,老太婆她……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這話讓她一時怔愣了下,接著便綻出了無比燦爛的笑容。
「這種事啊,我早就知道了。」
平穩生活了幾個月,這段時光對紀曜晴來說,是父母過世之後,最平靜、最安靜的日子了。
他不清楚自己是否是因為花婆婆的那番話而有所改變,總之心中的傷口似乎正慢慢的在結痂愈合中。
現在已經是凌晨時分,客廳卻依然是燈火通明。此時此刻除了時鐘的滴答聲外,就只剩下清晰的書寫聲音。
突然,原本緊閉的房門敞了開來,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接受光源的情況下,童霏霓下意識眯起了雙眼,等到眼楮稍稍適應了光線,她這才發現了在客廳里的人。
「咦?晴天,你還沒睡啊?」
「嗯……」漫不經心地隨口應了聲,正有靈感的紀曜晴根本無暇理會她,繼續動著筆。
見他專注得不容人打擾似的,童霏霓放低音量走進了廚房。
沒一會功夫,她小心地將一杯熱可可放在他面前,盡避她的動作再輕柔,卻仍是引起了紀曜晴的注意。
瞥了一眼桌上的馬克杯,他停下了手邊的工作,不發一語的拿起杯子輕啜一口,但仍一臉嚴肅,讓人實在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對不起,我好像打擾到你了。」童霏霓苦笑,她發誓她不是故意的。
他只淡淡地道︰「沒關系,反正我也正想停一下。」
「是嗎?不知道我能不能坐下來?」她小心翼翼的問。
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又提起筆來繼續他未完的事。
「想坐就坐啊,干嘛問我?這里可是你家耶,笨蛋。」
得到允許讓她欣喜萬分,她捧著另一杯熱可可在沙發上享受了起來,直到杯子見底了,她才轉移目標,目不轉楮地盯著他手上的工作。
靜默了好半晌,她終于忍不住問︰「晴天,你在寫什麼啊?」
他手還是沒停。「寫一些沒意義的鳥東西。」
「嗯?喔。」奇怪了,既然沒意義那干嘛還要寫?
雖然滿心疑惑,但她知道要是繼續再問下去的話,她肯定會挨罵,所以便乖乖地閉上嘴。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最後童霏霓實在悶得發慌,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氣氛,于是隨口提了個問題︰「晴天,你的家人是什麼時候過世的啊?」一向少根筋的她,渾然不覺自己問了個極敏感的問題。
她的問話,讓他手上的動作驀地停止。
要是還沒跟老太婆談過那一席話,他肯定會先賞她一個臭臉,然後再冷冷的嗆她一句「關你屁事」,但……
「……一年半前。」雖然他的語調還是很冷,不過比起從前已經好很多了。
一年半前?啊!難怪當時他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樣,這件事對他的打擊肯定不小。
一想到她剛遇見他的情形,她就覺得心疼與不舍。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讓你傷心的。你別難過了,我想他們現在在天國應該過得很好,他們一定不希望你為了他們的事而意志消沉。」別難過?現在是誰比較難過啊?瞥見她一副比自己還要難過的表情,他吐了一口氣。
「這種事我早就明白了。」雖然傷痛仍在,但比起先前,他已釋懷多了。
見他不再消沉,也不再露出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她真的感到很欣慰。他現在一定很努力地想讓自己重新振作起來,回歸正常人的生活。
雖然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她才能再見到那個意氣風發的紀曜晴,不過,應該就在不遠的將來了吧?
她像是要掩飾心事似的把玩著馬克杯,道︰「嗯……晴天,你能不能告訴我,有爸爸、媽媽的感覺是怎麼樣的啊?」
這是什麼怪問題?她是太無聊了,不知道要說什麼,所以胡亂發問嗎?
紀曜晴斜睨了她一眼,「為什麼要問我,你自己沒有嗎?」
「我是沒有啊!」她咕噥著。
「嗄?」他沒听錯吧?
「我是個孤兒,所以沒有爸爸媽媽啊!」她一字一句的把話講明了。
「你是孤兒?」真讓人難以置信。
「嗯,認識我的人都知道這件事啊!唉呀,我該不會忘了告訴你吧?嘿嘿嘿……」她不好意思的搔搔頭。
「你嘿什麼嘿啊,這種事一點也不好笑好不好!」
她的眼神有些困惑。「咦?不能笑嗎?可是除了笑以外,我不曉得我該有什麼反應耶。」她苦笑了下。
紀曜晴感覺一陣挫敗,他差點忘了她是個遲鈍到不行的大白目,用常人的邏輯是無法跟她溝通的。
「不是說不能笑,只是普通人提起這種事,一般都會不太開心吧?你用這樣的態度說那種話,似乎……沒什麼說服力。」
「呵,這哪需要什麼說服力嘛,事實就是事實,既無法改變,也逃避不了。我告訴你只是要讓你知道,而不是要說服你,你只要相信就夠了。」
她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讓他無奈的嘆了口氣。
當事人都不在乎了,他這個外人在瞎操心個什麼勁兒.
「多久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什麼時候啊……從我一出生就是了,」她說得很輕松,仍然是那副天真爛漫的模樣,仿佛這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一出生就……
第一眼見到她那洋溢著活力的笑臉開始,他就以為她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溫室花朵,應該是自小就被捧在手掌心上呵護備至,他甚至還妒忌過她那張散發著幸福的笑臉,沒想到……
紀曜晴凝視她好一陣子,實在搞不懂她到底是用什麼樣的心情來看待自己的身世。
「喂,你難道不會覺得自己很可憐、或是很不幸嗎?被父母遺棄這樣的遭遇,應該曾為你帶來不少的困擾吧?如果我是你,被最親的人背叛了,我倒寧願不曾被生下來。既然要一個人孤伶伶地活在世上,干脆死掉算了,反正這世界也沒什麼好值得留戀的。」
童霏霓瞠大眼,手突然不听使喚,啪地一聲,給了他一個又響又亮的巴掌。
沒想到會挨打的紀曜晴頓時怔愣住了。
「你干什麼——」他撫著熱辣的頰,才想教訓她一頓,卻意外瞥見她頰上的淚。
「為什麼要說這種話?我討厭這樣的晴天!」任由淚水奪眶而出,她哽咽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