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是誰?」芝儀突然很緊張地抓住我的手。
一個高挑的身影推開玻璃門緩緩走進來,我和芝儀都呆住了。我們沒想到會在麥當勞見到徐璐。她一張素臉,頂著一頭曲發,身上穿著小背心和一條破破爛爛的牛仔褲,很隨便,卻很有性格。
「沒想到她也吃麥當勞呢。」芝儀興奮地說。
徐璐跟一個同樣穿破爛牛仔褲的漂亮男生一起,兩個人很親昵地在櫃台前面排隊。徐璐一只手勾住那個男生的褲頭,淘氣地把他搖來搖去,然後又甜甜地把頭靠在他肩上。
他們買了漢堡包和薯條。許多人停下來看著他們,也許,大家對她的出現太震驚了,沒來得及找她簽名,只能巴巴地看著她一邊瀟灑地吃著薯條一邊走出去,上了一輛在外面等著的車。
「那個男的是她新男友吧?看上去很花心呢。」芝儀說。
罷剛徐璐進來的時候,我不知道有多害怕她看到我的頭發。我就像個拙劣的模仿者或是一個沒思想的歌迷,太令人難堪了。要是大熊也在,憑他那個和我一樣的頭,就可以把我的難堪分擔一半。
10
自從大熊問我要了照片之後,第二天在課室里見到他時,那種感覺怪尷尬的。
他就坐在我後面,說不定上課時一直盯著我的後腦勺,我卻看不到他。他依然很靜,並沒有任何進一步的行動。接下來那幾天的小息,他都跟星一和幾個男生在操場上打籃球。減肥成功的星一成了學校的神話,也為所有痴肥少女點燃了做人的希望。即使是一點都不胖的薰衣草,有天上課時也忍不住問星一︰
「劉星一,你上哪一間縴體中心?」
「沒有啊,就只是運動和節食。」星一淡淡然的答案,听起來就像那些很有性格的漂亮女明星。
由青蛙搖身一變成為王子的星一,很受女生歡迎。他在操場上打籃球的時候,每一層樓都有女生靠在欄桿上替他打氣、悄悄議論他。外形改變了的星一,人也好象一夜之間長大了。大熊卻還是像個孩子,站著時從來不會挺直腰板,老是有點歪歪斜斜,好象準備隨時再睡上一覺,每天穿的白襯衫要不是皺巴巴,便是從褲頭里跑了出來,吃過的東西一定留點碎屑或是污漬在臉上和身上。他的書包重得像石頭,甩在桌子上時會發出巨響,也許是因為從來沒清理過。他有一雙大腳,那雙鞋子大得可以用來養一窩小雞,松月兌的鞋帶從來不會去綁。他打球時一頭亂發蕩著汗水,粗粗魯魯地拍著球穿來穿去,有時還會露出一雙多毛的腿,投籃的時候並不會象星一那樣自覺地擺出一個瀟灑的姿勢。在星一身邊,他是那麼不起眼。
那便是真正的大熊嗎?那個為了拯救朋友而冒險把一頭瘋牛引開的大熊,不會那麼簡單。
11
芝儀一連病了幾天,連數學測驗那天都沒法回來,我真羨慕她。除了她,我在學校里並沒有其他談得來的朋友。沒有她,我也懶得一個人出去吃飯。那天午飯的時候,我索性留在坐位上一邊吃酥皮肉松面包一邊溫習下午的數學測驗。
我雙手支著頭,苦惱地望著那些幾何。這時,背後有人用手指戳了我一下。
我轉過頭去,是大熊。本來趴著睡的他,好象剛剛醒來的樣子,望著我手上的面包說︰
「好餓,可以分一點給我嗎?」
「我有多一個。」我分給他另一個酥皮肉松面包,我本來打算留待小息時吃的。
「謝謝你。」他很不好意思地吃了起來,吃得滿嘴都是面包屑。
「這一題,你會做嗎?」我拿起那本數學補充練習,讀給他听︰「有位飛行員往正南方飛一百公里,然後往東飛了一百公里,再往北飛了一百公里,結果發現他又回到了起點。請問他是從哪兒起飛的?」
「北極。」大熊想也不用想就說。
「為什麼?」我不明白。
他咬著面包,在書桌底下的抽屜里找到一張皺巴巴的白紙,在上面畫了這幅畫︰
「為什麼是北極?」
「這只是個取巧的問題。因為地球是橢圓形的,北極在地球的頂端。圍繞著這個中心點飛行,不管怎樣,最後還是會回到起點。」
我似懂非懂地看著他畫的那張圖。
「還可以有另外兩個起點。」他咬了一口面包說。
「是嗎?」
「算了吧。」他手支著頭說,「小矮人不會出這一題的,那牽涉到地球儀上的曲線,說出來你也不會明白。」
「你怎知道我不明白?」我不服氣地問。
「你連第一個答案都不知道。」他懶洋洋地說。
我撅著嘴,瞪了他一眼。
「面包多少錢?」他突然問我。
「算了吧。」我說。
「多少錢?」他很堅持。
我豎起三根指頭。
他從口袋里掏出三塊錢給我,閃著眼楮說︰
「很好吃,明天可以幫我買一個嗎?」
我瞥了瞥他,不知好氣還是好笑。這個人,真是拿他沒辦法。
「待會測驗,你抄我的吧。」他頭往後靠,伸了個懶腰說。
「千萬不要!」我警告他,「小矮人可是出了名的辣手無情,要是給他逮到,你又會給趕出校。」
他微微怔了一下,奇怪我為什麼會知道他給學校開除的事,我連忙轉過頭去,假裝繼續溫習。雖然沒領情,我心里可是有點感激他。
下午的數學測驗正如大熊說的,果然沒有出飛行員那一題。六條題目中,我僅僅會做其中兩條,余下來的都是胡亂寫的。當大熊把他那份測驗卷傳上來時,我幾經掙扎才沒有抄他的。
然而,那一節課結束的時候,小矮人卻突然望著我們兩個,陰沉沉地說︰
「熊大平、鄭維尼,你們出來。」
難道小矮人連我偷偷瞄了一眼大熊的試卷也發現了?我站起身,有點擔心地走出去,大熊跟在我後面。
「你們兩個,哪一個可以給我解釋一下?」小矮人拿起一本學生手冊,翻到第一頁朝班上的同學舉起來。那是大熊的手冊,上面貼著他的照片。不,等一下……那不是大熊的照片,是大熊把自己的頭剪貼到別人的照片上,當成是自己的,剪貼的技術很拙劣,他的頭發還是直的。
小矮人瞪了我們兩個一眼,然後把大熊的頭從那張照片上撕下來,底下竟然是我的照片。大熊拿了我的照片,原來是這個用途。那天,小矮人催促我們交手冊,他自己沒帶照片,所以,無意中在地上拾到我的照片時靈機一動,把自己一張舊照片的頭剪下來,貼到我頭上。男生和女生的校服,上半身是一樣的白襯衫,只有下半身不同。真虧他想得出來。
「你的照片呢?」小矮人問大熊。
「還沒去拍。」大熊有點帶窘地回答說。
「所以就隨便找張舊照片貼到鄭維尼的照片上頂替吧?反正兩個人上半身一樣。這是人皮面具還是貼紙相?你們兩個很會搞笑呢。」小矮人嘲諷地說,臉上卻一徑掛著一個「你以為我真的覺得很好笑嗎?你看不出我在說反話嗎?」的表情。
班上的同學這時全都笑得前搖後晃,連作為受害人的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們兩個今天放學後給我到圖書館留堂一個鐘。」小矮人拋下這句話才走出課堂。
大熊望著我,抱歉的樣子。
12
那天放學後,我乖乖地在圖書館里留堂,大熊卻不知去了哪里。要是小矮人突擊檢查的話,他死定了。男生腦子里到底都裝些什麼?好象老師天不怕地不怕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