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郭宏川模不著頭腦。
「五二○,用國語來念,就是‘我愛你’。」
冰宏川笑了,覺得有點諷刺,他剛剛被趕出來,竟然住在「我愛你」。
徐雲欣拉開睡房的窗簾,她家住六樓。她抱著膝頭,坐在窗台上期待著。對面那幢公寓每一層有五個房間是向著這邊的,不知道五二○是不是也剛好在這一邊。
她擰開了音響,夏心桔的ChannelA正在播RichardMarks的《RightHereWaiting》。徐雲欣哼著歌,無聊地把玩著窗簾的繩子。突然之間,她看到五樓其中一個房間的燈亮了。郭宏川拉開了房間里一條米白色的紗簾,站在窗前。她雀躍地跟他揮手,他沒看見。她從窗台上跳下來,去找了一個電筒。然後,她擰亮電筒,向著郭宏川的窗口晃動。
當電筒的一圈亮光打在公寓六樓和五樓的外牆時,徐雲欣把電筒擰熄子。不讓郭宏川知道她可以看到他,不是更有趣嗎?以後,她可以偷偷的看他。
冰宏川說是被房東趕出來,她才不相信,看他那副落寞的樣子,該是被女朋友趕出來的吧。郭宏川是徐雲欣的老師。從上學期開始,他每星期來美專教一課攝影。
他個子高高,夏天總愛穿著一雙黑色塑膠夾腳涼鞋,一副很浪蕩的樣子。這樣的男人,看來也是提著行李在不同的女人家中流浪的。
第二天早上,徐雲欣帶了李于蛋糕,來到公寓找郭宏川。
冰宏川來開門的時候,睡眼惺忪。
「喔,老師,對不起,你還沒有醒來嗎?」
「沒關系。」
「我帶了蛋糕給你,「徐雲欣徑自走進房間里。
冰宏川的行李箱放在地上打開了,里面放著他這些年來珍藏的照相機。
「你有很多相機呢。」徐雲欣蹲下來,說︰「我可以看看嗎?」
冰宏川一邊刷牙一邊說︰「當然可以。」
徐雲欣拿起一部NikonFM2,說︰
「這一部看來已經用了很久。」
「這是我剛剛學攝影的時候買的,是全手動的。」
徐雲欣又拿起一部Nikon801,問︰「這一部呢?」
「是第一個女朋友送的。」
「這一部呢?」徐雲欣拿起那部LeieaM6。
「是失戀的時候買的,很貴啊!那天卻十分豪氣,大概是覺得再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郭宏川笑笑說。
「嗯。人在失戀時真是什麼事情也做得出來。我有一個女朋友失戀時買了一間房子。」
「那她真是很富有啊。」
「才不呢。她付了訂金之後才知道自己根本沒錢買,結果白白賠了訂金,那是她全部的積蓄。」
「你這位朋友真夠意思。」
「那座房子是在離島的,在山上,對著大海。那天她陪朋友去看房子,第一眼便愛上了那幢兩層高的歐式房子。她想躲在山上,哀悼那段消逝了的愛。」徐雲欣又拿起另一部樣子很有趣的相機,問︰
「這是什麼?」
冰宏川一邊吃蛋糕一邊說︰
「這是海鷗牌。」
「海鷗牌?」
「中國制造的,但質素還可以。我買來玩的。」
「可以借我玩嗎?」
「隨便拿去吧。」
徐雲欣把相機收到背包里。
「蛋糕很好吃。」郭宏川說。
「是我昨天在一家德國蛋糕店買的,不過那家店離這里比較遠。你想買面包的話,前面拐彎有一家面包店,那里的面包很好吃,香蕉蛋糕更是無法抗拒的。我有朋友以前在這家面包店工作,我跟他們很熟的,買面包和蛋糕也可以打折。」
冰宏川笑笑說︰「你的朋友真多。」
「我那位朋友到面包店工作是有原因的。」徐雲欣說。
「什麼原因?不會又是失戀吧?」
「因為她愛的男孩子很愛吃蛋糕,在那里工作,便可以常常帶蛋糕給他吃。」
「真有這麼痴心的女孩子?」
「你那個房東是不是很凶的?」徐雲欣問。
「也不算特別凶,她的工作不是很如意,脾氣自然不好。」
徐雲欣看到桌子上放著一部相機,她拿起來,問︰
「這一部是什麼?」
「這部VoigtanderBessca—T是老牌德國相機,剛剛給日本公司收購了,手工很精巧,是我跟女朋友分手之前買的。」
徐雲欣笑了︰「你記事情的方法真有趣,不是記著年份,而是用事件,尤其戀愛來記憶。」她頓了頓,說︰「不過,我也是這樣。我上班啦。再見。」
「你在哪里上班。」
「在設計公司。」
徐雲欣哼著歌走出房間,忽然又想起什麼
的,回頭說︰
「你想吃東西的話,附近有一家日本拉面店,很不錯的,就在面包店旁邊。要寄信的話,走出門口轉右再轉左便是郵局了,超級市場就在郵局對面。」
「你對這一區很熟呢。」
「我也是剛搬來的,不過我喜歡四處逛。」
那天晚上下班之後,徐雲欣跑到拉面店里看看,果然見到郭宏川一個人,一邊吃面一邊看雜志。
「老師,你吃的是什麼面?」
「叉燒面。」
徐雲欣坐下來,說︰「這里最好吃的便是叉燒面。」然後,她要了一碗豬排面。
「還要吃點什麼嗎?我請客。」郭宏川說。
「真的嗎?」徐雲欣燦爛地笑了。
「多虧你。我才不用在漫畫店過夜。」
「我還想要一碟煎餃子和一杯吟釀。」
冰宏川瞪大了眼楮︰「你愛喝酒的嗎?」
徐書欣點點頭,說︰「吟醇是好酒呢。你有看過那套《夏子之酒》漫畫嗎?」
冰宏川搖了搖頭。
「就是寫吟釀的歷史的。吟釀是最高級的清酒,大部分是用新瀉縣產的山田錦米釀造的。」
服務生端來了一杯吟釀,顏色純淨如白玉。
「老師,你也要喝一杯嗎?」
「也好。你酒量很好的嗎?」
「嗯,很奇怪,我爸爸媽媽不大喝酒,我卻從小就很喜歡喝,小學六年級已經偷偷喝威士忌。所以呢,男孩子要灌醉我,是妄想了。」
「你從來不會醉的嗎?」
「酒量好就有這個壞處,有些女孩子不開心時喝一罐隻果酒便可以倒頭大睡,我卻不可以。而且,我怎麼喝也不會臉紅。基本上,我是個不會臉紅的人。老師,你的酒量好嗎?」
冰宏川笑了︰「我會臉紅的。」
徐雲欣瞄瞄郭宏川手上的雜志。
「老師,你也看女性雜志的嗎?」
「今期的封面是我老板拍的。」
「是嗎?我也有買這本雜志。」她翻翻那本雜志,翻到其中一頁,說︰「我喜歡看王亮怡的生活專欄,她很感性。你認識她嗎?」
冰宏川靦腆地搖搖頭。
「老師,你知道吟釀為什麼叫吟釀嗎?」
「是喝了會唱歌的酒?」
「差不多了。因為酒發酵時會發出像吟唱般的聲音。我也是看《夏子的酒》才知道的。」
「你是跟家人、起住的嗎?」
「嗯。」
「那為什麼不回家吃飯?」
「沒人做飯給我吃啊。我爸爸媽媽常常要去大陸做生意,所以只有我一個人。」
徐雲欣吃了一口豬排面,說︰「我有一個朋友,失戀時在這里連續吃了三碗叉燒面,肚子脹得連哭的氣力也沒有,走出門口就吐了一地。很長的一段時間,她沒法再吃叉燒面,每次看見叉燒面便會聯想到痛苦。」
「後來呢?」
徐雲欣低下頭吃面,說︰「從此以後,她沒法再吃叉燒面了,只能吃豬排面;雖然她知道這里的叉燒面是最好吃的。」
冰宏川啜飲了一口吟釀,說︰「其實我有朋友認識她——」他指著雜志上王亮怡寫的那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