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變漂亮了。」葉衛松說。
賴詠美笑笑說︰「當然了!不然為什麼要長大?」
「你的嘴巴還是跟從前一樣厲害。」
「你什麼時候起程去北京?」
「過兩天就走了。我的家人早幾年都移民到英國去了,本來我可以直接飛去北京的,但是,我很想回來看看你。」
「你的嘴巴還是跟從前一樣甜。」賴詠美一邊吃李子蛋糕一邊說。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當時的確恨你。你不應該一聲不響地走了,還帶走了所有的錢。你知道嗎?我一直在賓館里等你,幾乎餓昏了。沒想到你是那樣的人。」
「我不是有計劃回家的。那天,我拿著錢去買食物,你說不想再吃茄汁煽豆,可是,別的我都不夠錢買。人海茫茫,我愈走愈遠,走遠了,忽然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就這樣走了回家。因為害怕你一個人會出事,所以才會通知你爸爸媽媽。」
「我在捱餓的時候,你是在家里享受豐富的食物吧?」她揶揄他。
葉衛松窘迫地微笑。
「多虧你,我從此不再吃茄汁炮豆。連續吃了二十幾天,茄汁鋦豆是我的夢魘。」
「我在英國常常也吃茄汁炯豆。」
「當然了!它是你的救星,釋放了你。」
葉衛松吃吃地笑了。
「幸好你出賣了我,否則,我不會像現在這麼快樂。假如我們沒有回家,也許,我們很早就結婚了,然後生孩子,現在忙著帶孩子,每天為生活奔波,再沒有夢想和自由。我才不想要那樣的人生呢。我應該感謝你。」
「真的?」
「嗯。你也不會想要這樣的人生吧?」
「可是,有時候也會懷念那段年少荒唐的日子。」
「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有的,在英國。你呢?有男朋友嗎?」
「有兩個。」
「兩個?」
「很荒唐吧?」
「為什麼會有兩個?」
賴詠美笑了︰「也許是年少的時候太認真吧,所以現在要荒唐一下。」
「他們知道對方的存在嗎?」
「當然不能讓他們知道。知道的話,其中一個會離開我的。」
「可以同樣地愛兩個人嗎?你是怎樣做得到的?」
「你是想向我討教嗎?」
「喔,我是很專一的。」
「是嗎?那是我的損失了。」
「你什麼時候來北京。我帶你去玩。」
「華氏溫度怎樣計算?」她忽然問。
「華氏?」他一頭霧水。
「你只教了我用蟋蟀的嗚叫來計算攝氏溫度,沒說華氏。」
葉衛松燦然地笑了︰「將蟋蟀在十五秒之
內的叫聲加四十,就是華氏溫度。」
「你仍然不打算告訴我蟋蚌溫度計的秘密嗎?」
「有些事情,說穿了便不好玩。」
「難道你是蟋蟀變成的?不然你怎麼會有這種法力?」
他咧嘴笑了︰「給你一點提示吧,所有的生物,包括蟋蟀,包括人,都受到化學反應的支配。」
她泄氣地說︰「這也算提示嗎?」
「你知道蟋蟀能說出溫度嗎?」夜里,在床上,她把玩著關正之發腳那一撮天然卷曲的頭發,說︰「但我不會告訴你為什麼。」
「跟你私奔的小男友,長得帥嗎?」
「長得不帥,我怎會跟他私奔?」
「你們有做嗎?」
「那時根本不知道怎麼做。他一踫我,我就尖叫,把他嚇個半死。」
「為什麼尖叫?」
「害怕嘛!本來想試試看。結果變成兩個人滿頭大汗在床上對峙。」
必正之咯咯地笑了。
「你笑什麼?」
「他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跑回家的。」
「因為不可以和我,所以就逃跑?」
「是因為幻想和現實相差太遠了,覺得沮喪,所以回家。」
「男孩子是這樣的嗎?」
「可能也有一點羞愧吧。」
「假如那時跟他一起,就不會認識你了。那樣的人生,可能是詛咒。」她從床上爬起來,說︰「我餓壞了,有東西吃嗎?」
「你不是買了李子蛋糕回來嗎?」關正之說。
「有沒有茄汁炯豆?」
「茄汁炯豆?好像沒有。你喜歡吃的嗎?」
「我去買。」她站起來穿上牛仔褲。
「我去買吧。」
「不。你不知道我喜歡吃哪一種。」
賴詠美在便利商店里轉了一圈,茄汁煽豆剛好賣光了。
她一家一家便利商店去找。愈走愈遠,忽然明白了葉衛松的心情。在愛與自由之間,她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自由。她一個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漸行漸遠,整個人也輕松了。
她回到家里,媽媽正在上網,爸爸在廚房做飯。
「詠美,為什麼回來也不說一聲?」媽媽問。
「是不知不覺走回來的。」她把茄汁炯豆交給爸爸,說︰「爸爸,麻煩你,我想吃茄汁炯豆。」
「你不是從來不吃茄汁炯豆的嗎?」爸爸問。
「但是,今天很想吃。」
吃飯的時候,關正之打電話來。
「你在哪里?」他緊張地問。
「在家里吃飯。」她輕松地說。
「在家里?不是說去買茄汁炯豆的嗎?我還在擔心你。」
「我是在吃茄汁炯豆呀。」她微笑著說。
賴詠美愉快地吃著碗里的茄汁鋦豆。人對于一種食物的免疫,也許都有快樂或者哀傷的理由。她知道,無論是今天或將來,再吃到茄汁炯豆,電不會是當年的味道了。
夜里,她靠在床邊听ChannelA。她記起了那個年少荒唐的女孩的故事。她有時候也會懷念那段出走的日子。她和葉衛松在幽暗的賓館里,依偎在一起,窮得每天只能夠吃茄汁炯豆和白面包,卻仍然憧憬著一片幸福的天地。那是年少時最荒唐的認真。
第九章
接近午夜的時候,徐雲欣晃蕩到這家二十四小時漫畫店。上一次來,她在這里跟何祖康重逢,牽動了那段久已逝去的初戀。今天晚上,她一個人,寂寞得很,便又來了。
店里的人很多,有人上網、有人看書,也有人在吃消夜和聊天。經過一列書架的時候,徐雲欣不知踢到什麼東西,整個人踉蹌地跌了一跤。她回過頭去,看到一個男人的腳。那個男人躺在書架後面,露出了一雙腳,腳上穿著一雙黑色塑膠夾腳涼鞋。她覺得這雙腳有點面熟。
書架後面走出一個人來。好像剛剛睡醒的樣子,揉著眼楮說︰
「對不起。」
「老師?」徐雲欣詫異地說。
冰宏川睜開眼楮,看到徐雲欣,尷尬地笑了笑。
「你電喜歡看漫畫的嗎?」徐雲欣好奇地問。
「偶爾吧。」
徐雲欣看到郭宏川身邊放著一個黑色尼龍行李箱和一個重甸甸的背囊。
「你為什麼帶著行李來?」
冰宏川一副難為情的樣子︰「給房東趕了出來。」
「原來你想在這里過夜。你為什麼會被趕出來?」
「她大概是嫌我把地方弄得亂七八糟吧。」
「你打算以後也在這里過夜嗎?」
「我明天會去找地方,現在太累了,先歇一歇。」郭宏川伸了個懶腰。
「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睡覺。」徐雲欣一邊說一邊拖著郭宏川的行李箱走在前頭。
冰宏川望著她的背影,不禁笑了。他真的搞不懂女人,為什麼她們總愛拉著他的行李走,後來又把他和他的行李一起趕走?葉嘉瑜是這樣,王亮怡也是這樣。難道這是他的命運?
「這里就是了。」徐雲欣帶著郭宏川來到一幢出租公寓,說︰「這兒可以日租,也可以月租,而且有人清潔房間。」
「你怎會知道這個地方的?」
徐雲欣指著公寓對面一幢灰白色的舊房子,說︰「我家就在對面。」
冰宏川辦好住房手續,徐雲欣瞄瞄他的帳單︰「嗯,你住五二○,是幸運號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