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你說過要當一個科學家——」
「不,現在不是了。我們這一科是很吃香的。有些畢業生專門替一些想要上市的科技公司擔任顧問,賺很多錢呢!」他雀躍地說。
他什麼時候已經把夢想改變了,她也不知道。他們曾經熱切地討論過彼此的夢想。他說過要當一個科學家、她說要一直畫畫。彈指之間,這一切已經改變了嗎?兩個人的夢想是否一樣,那並不重要。最重要是他們能夠分享各自追求夢想的那個過程。然而,她現在甚至不知道他的夢想已經改變了。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16
她寫了很多封求職信,一直也沒有回音。別說夢想了,她連工作也找不到,租金也快付不起了。她一直對自己充滿信心,現在有點動搖了。
一天,李維揚打電話來。
「找到工作沒有?」他問。
「沒有。」她沮喪的說。
「那你一定沒錢吃飯了。」
「我可以吃面包。」她苦笑。
「天天吃面包也不行。這樣吧,我請你吃飯。」
「好的。什麼時候?」
「就今天晚上。」
李維揚約了于曼之在一家西班牙餐廳吃飯。
于曼之來到的時候,李維揚已經坐在那里等她了。他頭發有點濕,身上穿著一件圓領的棉衣,好像剛剛做完運動,身旁放著一個背包,塞在背包里面的一只棒球手套露了一角出來。
她坐下來,要了一杯西班牙酒。
「你會打棒球的嗎?」她問。
「我是大學球隊的。幾個同學現在偶而還會一起打球,大概一個月一次吧!」
「我在學校里也有打棒球。」
「是嗎?一點都看不出來。」
「你是說我看來很斯文嗎?」
「不。喜歡運動的人,比普通人更有奮斗心和好勝心。你看你,暫時失業已經垂頭喪氣,太不像話了。」
「你是打算請我吃飯還是想奚落我?」
「兩樣都有一點吧!」
「喔,很高興認識你的殘忍。」
「謝謝。請隨便點菜。在你還沒找到工作之前,我可以天天請你吃飯。」
于曼之沒好氣的笑了笑︰
「但我不知道可以忍受你多久。」
「你有想過轉行嗎?」
「轉行?」
「或許有更適合你的工作。」
「但我喜歡畫畫。」
「沒人要你放棄畫畫,但總要先解決生活問題。我也喜歡開面包店。」
「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了。如果到時你還找不到工作,我可以天天請你吃面包。」
「你真是黑心!」
「你明天有空嗎?」
「干什麼?」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里?」
「一個很漂亮的地方。」
第二天,李維揚帶著于曼之來到一家油畫店。
油畫店很大,除了油畫之外,還有一些雕塑和陶器。
「這兒好漂亮!」于曼之悄悄跟李維揚說。
一個女人從店里的後花園走出來。女人有一張很精致的臉,膚色很潔白。小小蚌子的她,踏著一雙平底鞋,穿著一襲寬松的連衣裙,肚子微微隆起。
「你們來了——」女人說。
「孩子什麼時候出生?」李維揚模模女人的肚子說。
「還有六個月呢——」女人幸福地看看自己的肚子。
「這是我跟你提過的于曼之,這是羅貝利。」李維揚為她們介紹。
「維揚說你是念藝術系的。」羅貝利說。
「嗯,是的。」
「貝利正想找一個店長——」李維揚說。
「舊的店長剛好辭職了。」羅貝利補充說。
于曼之馬上明白過來,朝李維揚笑了笑。
「你有興趣做這份工作嗎?我需要一個喜歡油畫和對油畫有認識的人。」
「我可以勝任得來嗎?」于曼之問。
「維揚從來不推薦任何人的,我相信他的眼光。」羅貝利微笑說。
「我好喜歡這里。」于曼之說。
「那就好了,你什麼時候可以上班?」羅貝利問。
「明天就可以。」于曼之說。
「後天吧!」李維揚說。
從油畫店出來,于曼之問李維揚︰
「為什麼要隔一天?我明天也可以啊!」
「明天我帶你去打棒球。」
「打棒球?」
「你不是說自己會打棒球的嗎?」
「你以為我說謊嗎?」
「那就好了。」
「但為什麼要不上班而去打棒球?」
「接受新工作之前,我要訓練一下你的奮斗心。而訓練你奮斗心最好的方法,就是挫敗一下你。」
于曼之哈哈笑了起來︰
「你怎知道不會是我挫敗你,我可是校隊里最出鍇的擊球手了。」
「那倒要見識見識。」
于曼之忽然湊近李維揚,問他︰
「羅貝利是你的舊情人嗎?」
「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多舊情人。貝利和她丈夫都是我的好朋友。油畫店是他們兩夫婦的。」
「那為什麼不見她丈夫?」
「他常常要到外國去買畫。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不管怎樣,謝謝你給我介紹工作。希望有一天可以擁有自己的油畫店,賣自己喜歡的油畫和自己畫的畫。」
「那我的面包店就開在你的油書店旁邊吧!」李維揚笑笑說。
「對,如果我的畫賣不出去,只好去你那里吃面包。」
「那把鑰匙,你一直保存著的吧?」于曼之忽然問李維揚。
「什麼鑰匙?」李維揚問。
「日記的鑰匙。」
「對了,你並沒有把鑰匙給我。」
「王央妮說,日記的鑰匙,總共有兩把,一把在她那里,一把在你那里。」
「是嗎?我沒有印象。也許已遺失了。」
「這是你們之間的盟約。你不是應該一直保存著那把鑰匙的嗎?」
「當愛情已經消逝,盟約還有值得保存的價值嗎?」他反過來問她。
「當你不愛一個女人,你的盟約便不算數嗎?」
「那當然了。」
「太過分了。」于曼之忍不住批評。
李維揚笑了笑︰
「女人總是希望,她不愛那個男人,但那個男人永遠會履行當天對她的承諾。當愛情已經不存在,我們有什麼資格要求對方繼續履行諾言?」
「那是一種約定啊!」
「是愚蠢的約定。」
「你怎知道沒有這種人?」
「除非是其中一方仍然愛著對方吧!」
「愛情並不是你所想的那麼短暫的。」她說。
電話鈴響起,是李維揚的媽媽打來的。
「媽媽,不用了,這種事我自己有主意。不去,我不去。我現在很忙,遲些再談吧!」他匆忙掛上電話。
「什麼事?」她好奇的問。
「我媽媽常常要我去相親,她說有一個女孩子要介紹給我。」
她笑了起來︰「那你為什麼不去?」
「看來一定是個丑八怪。」
她格格地笑︰「對方也可能這樣想!你去吧,我陪你一起去!」
「別笑了,我明天會好好的挫敗你。」李維揚笑笑說。
「是嗎?我們走著瞧吧!」她揚了揚眉毛。
17
那天黃昏的時候,于曼之來到海邊的公園。李維揚坐在石階上等她。他穿著一件灰色圓領棉衣,球棒和手套放在一旁,手上拿著一個棒球。
看到了她,他臉上流露燦爛的笑容。
他在開始時投出的幾個球,她都接不到。他取笑她,她扁起嘴巴為自己辯護。
「我只是太久沒有練習罷了。」
後來,她終于意態優美的擊中了他投出的一個好球。她扔下球棒,在草地上興奮地跑了一圈。
「很高興你在天黑之前終于擊中了球。」他說。
他把手上的棒球拋給她︰「給你!」
「給我干什麼?」她問。
「你拿著這個棒球,將來可以到我的面包店免費換面包。」
「可以換多少個?」
「能吃多少,就換多少。」
「那麼可以用多久?」
「這是永遠通用的。」
「這算不算也是一個愚蠢的約定?」她把棒球拋到半空,又用手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