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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海豚的女孩 第14頁

作者︰張小嫻

翁信良躺在沙灘上,緹緹在婚前死去,沈魚是他在海洋公園踫到的第二個女人,胡小蝶在他與沈魚一起之後再次出現,所有安排都是錯誤的,仿佛在跟他開玩笑。

胡小蝶把翁信良拉起來︰「回去吧,你家里有人等你。」

「對不起。」翁信良說。

胡小蝶用力甩掉藏在頭發里的沙粒︰「我只想重溫感覺,沒有想過要把你搶回來。看,你身上都是沙,月兌下外套吧。」

翁信良把外套月兌下來,胡小蝶把外套倒轉,讓藏在口袋里的沙粒流出來。一張字條跌在沙灘上,胡小蝶拾起來,字條上寫著︰「我是不是很無理取鬧?如果你不惱我的話,笑笑吧!」

「你女朋友寫給你的?」

胡小蝶把字條放回他外套的口袋里。

「我從前也寫過字條給你。」胡小蝶幽幽地回憶。

沈魚在看一出西班牙愛情電影,男女主角在床上纏綿,這個男人在每一個女人的床上都說愛她。翁信良還沒有回來。

翁信良趕到戲院,幸而這套電影片長三小時。

「差不多完場了。」沈魚說。

「爆玉米呢?」她看到他兩手空空。

「爆玉米?」翁信良茫然。

沈魚知道他忘了,他匆匆送她上計程車的時候,牽掛著另一些事情,或者另一個人。

「我現在出去買。」翁信良站起來。

沈魚把他拉下來︰「不用了。」

他們沉默地把電影看完,翁信良在黑暗中懺悔,如果他不去見胡小蝶,便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他從來沒有試過像今天晚上這麼驚險和混亂。

電影院的燈光亮了,沈魚坐在椅子上沒有起來。

沈魚坐著沒有起來,翁信良正想開口跟她說話,她便站起來,他唯有把說話收回。女人的感覺是很厲害的,翁信良有點膽怯。

「那只芝女圭女圭怎麼樣?」沈魚問他。

「沒事了。」翁信良答得步步為營。

「你是不是有另一個女人?」沈魚語帶輕松地問他,她是笑著的。

「別傻!」翁信良安慰她。

沈魚的笑臉上流下眼淚︰「真的沒有?」

翁信良說︰「沒有。」

沈魚擁著翁信良︰「你不要騙我,你騙我,我會很難過的。」

翁信良內疚得很痛恨自己,是他自己親手搞了一個爛攤子出來,卻又沒有承認的勇氣。

胡小蝶在翁信良走後洗了一個澡,她幸福地在鏡前端詳自己的身體。她沒有什麼可以失去,因為她本來就跟他睡過。現在好男人只余下很少,她一定要把他搶回來。上天一定會憐憫她,那個飛機師是個壞男人,他對她很壞,壞到她不好意思說他的壞,所以她告訴翁信良,是她忍受不了那個飛機師太愛她。她說了一個剛剛相反的故事,她不想承認她當天選擇錯誤。她當天狠心地離開翁信良,她怎能告訴他,她回到他身邊是因為她後悔?今天晚上,翁信良終于又回到她身邊了,男人都是軟弱可憐的動物,他們都受不住誘惑。胡小蝶不認為自己不是第三者,翁信良和沈魚之間如果是如魚得水,她是決不可能介入的。

翁信良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公文袋,公文袋里面的東西,是認識緹緹和沈魚以前的一些私人物件,不方便放在家里。翁信良抽出一張照片,是胡小蝶抱著叮當在他家里拍的照片。那時的胡小蝶和叮當都比現在年輕和開朗。叮當已經十四歲,這麼老了,難逃一死。

叮當在藤籃里發出微弱的申吟聲,看來止痛劑的效用已經消失了。翁信良拿出一瓶嗎啡,替叮當注射。

晚上十時三十分,翁信良仍然在重復翻看以前的照片和信件。電話響起,是胡小蝶。

「你還沒有走?」

「我今天晚上不走。」翁信良說。

「我可以來看看叮當嗎?」

「可以。」

二十分鐘後,胡小蝶來到診所。

「它怎麼了?」胡小蝶湊近叮當。

「它在睡。」翁信良說,「我替它注射了嗎啡。」

「你將它人道毀滅吧。」胡小蝶冷靜地說。

「你改變主意了?」翁信良有點意外。

「它沒有必要為了我們生存下去,」胡小蝶哽咽,「是你把它送給我,所以我舍不得讓它死,寧願它痛苦地生存,我太自私,沒有必要要三個成人和一只貓和我一起痛苦,請你殺了它吧!」胡小蝶嚎哭。

「你別這樣。」翁信良安慰她。

胡小蝶抱著翁信良。

「不要哭。」翁信良難過地說。

「不要離開我。」胡小蝶說。

沈魚泡在浴白里已經一個小時,只要回到水里,她的痛楚便可以暫時減輕,水是她的鎮痛劑。她不斷在玩那個將有關連的事物連結在一起的游戲,她越來越肯定抽駱駝牌的彼得是虛構的。那個姓胡的女人長得像緹緹,所以翁信良迷上了她。

盡避她多麼努力,翁信良還是忘不了緹緹。沈魚果著身子從浴白走出來,穿過大廳,走到睡房,身子的水一直淌到地上,好像身體也在哭泣。她拿起電話筒,毫不猶豫地撥了一個號碼,響了三下,對方來接電話。

「喂——」是翁信良的聲音。

沈魚立即放下電話。

她本來想問翁信良︰「你什麼時候回來?」撥號碼的時候毫不遲疑,听到他的聲音,卻失去了勇氣。

「是誰?」胡小蝶問翁信良。

「不知道。」

「兩點多了。」胡小蝶疲倦地挨在翁信良身上。

他們听到叮當發出幾聲淒厲的申吟聲,已經是凌晨五點鐘。叮當的樣子痛苦得叫人目不忍睹。

「到外面等我。」翁信良跟胡小蝶說。

胡小蝶知道這是她跟叮當訣別的時刻了,她抱起它,深深地吻了它一下,淚水沾濕了它的臉。

翁信良在叮當的上打了一針,溫柔地撫模它的身體,它的身體冰冷,他給它人世最後的溫暖,它終于安祥地睡了。這是他養了五年的貓。

翁信良走出診癥室,跟胡小蝶說︰「我送你回去。」

「叮當的尸體怎麼辦?」胡小蝶哭著問他。

「診所開門之後會有人處理。」

翁信良陪胡小蝶回家,胡小蝶雙眼都哭腫了,疲累地躺在床上。翁信良一直坐在床邊。

「你不要走。」胡小蝶說。

翁信良站起來。

「你要去哪里?」胡小蝶緊緊地拉著他的手。

「我去倒杯水。」

胡小蝶微笑點頭。

翁信良到廚房喝水,診所里那個電話該是沈魚打來的吧?像她那麼聰明的女人,應該已經猜出是什麼一回事了。他實在無法回去面對她,但逃避她似乎又太無情。

天已經亮起來,今夜沒有一個人睡得好。翁信良走進睡房。胡小蝶抱著一個枕頭睡著了,睡得像個孩子,她真正缺乏安全感。翁信良為她蓋好被才離開。

沈魚果著身體躺在床上,她沒有睡著,連衣服都不想穿,翁信良頭一次徹夜不歸,她很渴望他回來,又害怕他回來會跟她攤牌,她害怕自己會發狂。沈魚听到有人用鑰匙開門進來的聲音,應該是翁信良,她立即用被子蓋著身體,故意露出半個,並且換上一個誘人的睡姿,希望用身體留住這個男人。她已經沒有其他辦法。

翁信良經過浴室,咕咕正在舐浴白里的水,翁信良阻止它,並把浴白里的水放了。浴室的地上濕漉漉,從大廳到睡房,也有一條濕漉漉的路,翁信良走進睡房,沈魚正在以一個誘人的姿勢睡覺。

翁信良走到床邊,看到露出半個的沈魚,為她蓋好被。他自己月兌掉鞋子,躺在床上,實在疲倦得連眼楮也睜不開。沈魚偷偷啜泣,他對她的竟然毫不沖動,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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