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考慮過我?」
「這是一個好機會,你也知道,國內發展的潛力很大。」
「我不想听這些!」他發怒。
他頭一次對我那麼凶。
「你在逃避我!」他說。
「你胡說。」我反駁︰「你太自私,你希望我留在你身邊,你不想我有自己的事業。」
「你知道我不是的。」
「我不想有一天,當我的男人離開我,我便一無所有。」我嗚咽。
「你知道我不會的。」他認真地說。
「誰又可以保證明天呢?」
「你可不可以不去?」
「我已經答應了別人。」
「難道只有這份工作才有前途?」
「我沒有別的選擇。下星期一我便要北上,對不起。」
「也許我提出分手你也不會反對的。」他說。
我站在那兒,沒想到他會提出分手,我沒有再看他的臉,掉頭跑回家。我一個人跑進電梯里,放聲大哭,我騙倒徐起飛,卻騙不倒自己,是的,我在逃避林方文,我想離開這個地方,放逐自己,或者把自己關起來,讓自己孤單、傷心、寂寞,我想虐待自己,我害怕我會辜負現在愛著我的男人,回到從前那個辜負我的男人身邊,唯一的方法,便是逃避。
徐起飛一直沒有露面。在我準備出門的那天早上,他出現了。
「我來送你上機。」他溫柔地說。
他替我拿行李,走在前面,我看著他的背影,那麼堅強,那麼溫柔,那麼值得倚靠,我卻逃避他,我淒酸地流淚。在車上,我倆默默無言,我不知道他是好歹做一個完美的結局,見我最後一面,送我一程,還是他決定回到我身邊,也許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在機場,他替我辦好登機手續。
「你應該入閘了。」他跟我說。
「你沒有話要跟我說?」我突然有點舍不得。
「你什麼時候回來?」他問我。
「下星期一晚。」
「我來接你好嗎?」他臉上綻露笑容。
我微笑點頭,投入他懷里,他把我抱得好緊,跟我說︰「對不起,我令你傷心。」
我在他懷里搖頭,我怎能忍心告訴他,令我傷心的,也許不是他。
原來有本事令人傷心的人,才是最幸福的,是兩個人之間的強者。我和徐起飛都不是強者,林方文才是。
在北京的工作比我想象中忙碌,原以為在那個地方我可以仔細想想我和兩個男人的愛情,結果我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在北京七天,我連故宮和天安門也沒有去過。離開北京的早上,還要參加一個冗長的會議。
黃昏,我匆忙趕回酒店收拾行裝。走出電梯,徐起飛竟然站在我的房間門外。
「你不是說會接我的嗎?」
「我現在不是來了嗎?我來這里接你回去。」他說。
出于感動,在飛機上,我跟徐起飛說︰「我放棄這份工作好嗎?那麼我們便不用分開。」
「這是你的事業,不要那麼容易放棄,我不是一個自私的人。」
「你太偉大。女人固然不必太偉大,但男人太偉大可能會失去一個女人。」我說。
「如果結果是這樣,我也無話可說。」他握著我的手,溫熱著我的心。
回到香港的那天晚上,我接到林方文的電話︰「你有空一起吃飯嗎?」
「有什麼事可以在電話里說。」我冷冷地跟他說。
「沒什麼。」
我掛了線。我為自己能拒絕他而驕傲,曾幾何時,他主宰了我的一切。
留在香港的十多天,有一半時間跟徐起飛一起,因為他,我才有拒絕林方文的勇氣。我很想告訴他,林方文找過我,希望他會妒忌,會阻止我,我怕我沒有能力繼續拒絕林方文。可是,我沒有告訴他的勇氣,把事情告訴徐起飛,他一定會從我臉上看到我的眷戀和迷惘,惱恨我仍然愛著林方文。
離開香港赴北京工作的前一天晚上,徐起飛要當值,我一個人在家收拾行李,電話響起,我以為是徐起飛。
「程韻,是我。」是林方文。
「我就在附近,你可不可以出來見面?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我只是想找一個朋友傾訴。」
他從來沒有試過在我面前那麼低聲下氣,我心軟,答應出去跟他見面。
他在我家附近的公園等我。
「我來了,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他一直不說話。
我按捺不住,問他︰「你是不是打算繼續沉默?如果你沒有話要跟我說,我想回去。」
「我只是想看看你。」他凝望著我。
我硬起心腸問他︰「那麼你看夠了沒有?」
「你變了。」他說。
「是的,我已經不是那個躺在你胸膛上看月光的女子,也不是那個听到你的情歌會流淚的女子。」
「你恨我?」他問我。
「我無需隱瞞你。」
他苦笑︰「你現在快樂嗎?」
「很快樂。」我故意幸福地微笑。
「那就好了,我不會再騷擾你。我只是擔心你不快樂。」
「你太自大了,沒有你的日子,我也生活得很愉快。」
「是的,你臉上寫著幸福兩個字。」
「是嗎?謝謝你。我要回去收拾行李,我明天要上北京。」
他笑得很無奈。
「再見。」我跟他說。
「再見。」他說。
我轉身離開,離開他的視線。我剛才裝著很幸福的樣子,不過用來抵抗他的誘惑。他的覺悟來得太晚。
我听到口琴的聲音,應該是很遠的,卻沉重地壓在我的心里,那首歌是我熟悉的,是林方文寫給我的除夕之歌︰
「這一切的敗筆,是因為你的怯懦,我的愚痴?
千年的等待,難道只是為了等待一次緣盡,一次仳離?
難道這年代,真是一個屬于翅膀和水生根的年代?
能漂的都漂遠,能飛的都遠逝。
只有思念和忘懷,只有無奈和無奈--」
我仍然是那個听到他的情歌會流淚的女子。
我在北京和香港之間來回了很多次,林方文遵守諾言,沒有再找我。對他來說,那天晚上求我跟他見面,已經很不容易,他從來不會求我。
八月,迪之和光蕙結伴來北京探我,我們一起游故宮,那還是我頭一次游故宮。
「上次我們一起去旅行是兩年多前的事了。」我說。
「是啊!我覺得自己老了。」光蕙。
「那是因為你跟一個年紀比你大二十年的男人戀愛的緣故。」迪之跟她說。
「你和他怎樣?」我問光蕙。
「我來這里之前,剛剛和他吵架。」
「為什麼?」
「為了他太太。」
「我早就警告過你。」迪之說,「這是第三者的下場,不會有結果的。」
「你呢?」我問迪之,「你的伯母政策有效嗎?」
「我來這里之前剛剛跟田宏吵架。我越來越忍受不了他,正確一點說,我是忍受不了做他的女人的壓力,我很累。」
「我也累,真是懷念沒有男人的日子。」光蕙倚在我肩上說。
「我也很累。」我說︰「有一個男人對你好,也是一件很疲累的事。」
在迪之和光蕙離開北京前的一天晚上,我們結伴去吃清真烤肉,慶祝迪之跳槽到一間新的唱片公司做公關經理。清真人的烤爐有一張六人飯桌那麼大,我們一邊靠牛肉,一邊唱《明天會更好》,迪之提議和五加皮,我和光蕙只能奉陪一小杯。
「我也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們,我剛剛完成了一個鋪位交易,價值一千二百萬。」光蕙說。
「嘩,佣金不少呢,恭喜你!」我跟光蕙踫杯。
「去他的男人!」迪之說︰「我們不需要男人。」
「是啊!我們不需倚靠男人,也有本事活得很好。」光蕙說。
「我需要男人的。」我說,「我才不要跟你們兩個人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