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離去之前,最好還是先確定一下「過敏源」無法再起作用比較安全。
「發什麼呆呀,傻子?」尹梵心黑白分明的晶眸亮閃閃地,唇在線彎。
「妳在跟我說話?」應御風的帥臉上升起陰霾。
「唉,果然沒錯,有些男人就是犯賤,喜歡有人當面罵他笨。」冰冽的冷笑聲由她的鼻腔逸出,相當鄙冷。
「有膽的話,妳再說一遍。」他霍然攫住她的手腕,臉色亦在瞬間由陰沉轉變為鐵青。
「笨蛋!」尹梵心臉上的盈盈笑意仍蕩漾著,眼波不停流轉,好似全不在意對方的鐵臂擒住她所產生的疼痛。
「好,算妳有種。」淬然放開她的同時,應御風也在她掌心塞進某樣冰涼沁人的物品。「拿著。」
「這是什麼?」她訝異地打量著手上突然冒出的煉飾。模起來像是一塊水晶,看起來也像水晶,只是內部中間藏有金粉寫成的草書字樣,而且不止一個。
其中一個字似乎是「御」,另一個則看起來像是「心」……
「要是丟了它,妳的小命也跟著完蛋!」他以冷冽的鷹眸盯住她,語氣中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威脅。「所以,建議妳貼身收藏。」
「該不會是定情物吧?」拜托,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耍這種老掉牙的手段。
「妳說呢?」應御風輕揚著眉,黑如子夜的瞳眸仍不見底,看不清所思所想。
說來可笑,直到今天他才將初見她那日于腦海中所浮現的「仙衣」與她聯想在一起。先前的懷疑沒想到竟然成真了!她果然與老頭有關,但卻不是他所想的離譜關聯……
而這「心」字亦是在遇見她的當晚浮現出來的,正巧與老頭不時掛在嘴邊的古老預言不謀而合。不管這個「心」指的是不是她,總之這個游戲他絕對奉陪到底。
只是沒料到,向來被他棄若敝屣的「漱石」神話,竟所言不虛──
凡浮金者,為石尊侶,天定法則;漱石之律,傳古千年,未曾有悖。
天意不可逆,違者疑至,夜襲梏傷,剖心方休。
敝不得他會夜夜被怪痛糾纏,原來就是這個見鬼的傳說在作怪。搞不好她的「老毛病」和「過敏癥」,也都是拜它之賜。但「漱石」派來的說客,有必要犧牲到這種地步嗎?罷了,那票人的腦子構造與正常人大不相同,邏輯也怪異得很,還是少研究為妙。
「絕對不是。」她未經思考,即刻沖口而出。「他們都說你不喜歡女人,打算孑然一身,當個孤單老人。」
「他們?」應御風臉色嚴峻冷硬得嚇人,口氣更冰森。
尹梵心連忙掩口。天!她不小心把說這些話當娛樂的大伙兒給賣掉了。
「哎呀,你發現沒有,今天天氣真是好,該出去曬曬太陽,免得變成一只小白豬,你說是不是?」她努力加重語氣中的甜度,希望能消弭一些先前的戾氣。
「東西收好。」應御風出乎意料之外,並沒再追究下去,僅挑起她掌心上的水晶煉,為她戴上。
「為什麼要給我?」尹梵心微微挑起眉,眼底充滿狐疑。
「不為什麼。」他挑了挑眉,平淡的答復中帶有一絲隱約的興味,並似無心地微微上揚唇角,像是極滿意鏈子掛在她頸間的模樣。
昨天一整天他窩在家里不曾出門,就是在考慮該不該把這個東西塞給她。
老頭當年不顧外公給他吃過幾百遍閉門羹,非要把這塊東西交到他手上,直說它會替他找到真正相屬的另一半,不知道指的是不是這種「異象」。
「為什麼?」因著他規避迂回的神色,她忽然對答案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若真要說出理由,大概只有一個。」應御風以長指輕柔地滑過她粉女敕的臉龐,黑眸燃起朵朵賊笑。「因為我高興。」
「啊?」她一時惑于他罕見的溫存,傻掉了。
「戲弄我很有趣,不是嗎?」他一面輕嚙她小巧的耳垂,一面漾出諷笑。「回去記得告訴甄老頭,這回我不會輕易放掉獵物的。」
尹梵心追在應御風身後,一路跟著他爬上了頂樓的窗門。
什麼真老頭假老頭,她一個都不認識啊!難怪應御風無端端塞給她這個鏈子,一定是他認錯人了。她得把這件事解釋清楚,並將貴重煉飾物歸原主才行。
「喂,等我一下!」她又吼又叫,喊得嗓子都發疼了,奈何贈煉怪客行軍的步伐依舊迅速確實,一點也沒有停下的跡象。
「我沒心情听廢話。」他頭也不回地鑽出窄小的窗口。
「這個還你。」她把鏈子取下,遞出窗外。「接好,要是不幸在這兒掉下去的話,不見得能找回來哦。」
應御風非但未將鏈子取回,反而握住尹梵心的手,將她拖出窗外,並押著她與他並肩坐在屋檐邊緣突出的小平台上。
「為什麼不肯搬來『迎耀』?」他淡淡地問,眼神閃也不閃。
「沒必要。」她漠然地聳聳肩,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東西拿回去,我要走了。」
「妳想逃?」應御風唇畔驀地掠過一抹不經意的淺笑,眼中卻閃爍著詭譎的閃光。身分一被揭穿就想逃!他猜得沒錯,她果然是老頭派來的「奸細」。
「您言重了,應先生。」尹梵心冷嗤一聲,相當不屑。「我只是沒有必要繼續在你面前忍氣吞聲,如此而已。」
「這一點妳倒沒說錯。」他的目光落在遠方碧海上漂蕩的小船,沉聲問︰「老頭付給妳的代價是什麼?」
沒錯!他一定把她誤認為別的女人,還是個為了貪圖利益而接近他的花痴女子!
「你誤會了。」她對他傲慢地揚起柳眉。「不管是真老頭還是假老頭,都跟我沒半點關系。」
「當然,他只是妳的臨時雇主。」他嘲弄道。
「我沒有雇主!」她從牙縫迸出反駁。
「少裝了。老實告訴我,是誰派妳來的?」應御風若有所思地檢視她的怒氣。「是真還是幻?」
幻一向以傻大姊及病弱的姿態欺瞞世人,而真則是貨真價實的女強人,兩個同樣慧黠精怪,都可能是幕後黑手──當然,這是在她倆得知有他這位異姓兄長之後的揣測。
不過,他可不認為那個女人會願意讓她的女兒們得知他的存在。她既然能在三年之內坐上「漱石門」門主夫人的繼任寶座,可想而知,她手段之高明、心思之狠毒,絕對不亞于在宋高宗面前設計謀害忠良的秦檜。
「後娘」二字一躍進腦海,他便聯想起一首極古老的歌謠。內容是關于一個叫小白菜的,三歲便沒了娘,親爹又娶了後娘,落得弟弟吃肉他喝湯的境地,只能暗地思念死去的親娘……
若非當初外公拚著老命堅持不放人,說是為應家留後,不許甄家人帶走應家的香火,說不定這首歌謠就會是他的最佳寫照──雖然「那個女人」與他有著相同的血緣,是他塵封記憶中甜美的小阿姨。時至今日,他仍清晰地記得那甜潤帶笑的聲音,似乎不帶煩憂,永遠歡欣如常……
還想那些無聊的舊事做什麼!應御風有些懊惱,氣憤自己竟然對「敵人」心軟,而將母親亡故的仇恨拋諸腦後。那個女人的作為委實舌忝不知恥,連外公都無法原諒,他又豈能坐視她囂張霸佔應屬于母親的一切!
「明明是你為了一匹不是你的白馬而把我拖進這淌渾水,現在卻又推得一乾二淨,你有病呀!」尹梵心氣急敗壞地嚷著。
「別忘了是妳先動手盜馬,藉此勾起我的注意。」他的表情是深思的,並以凝肅的眼光,直直看進她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