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跟你究竟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非要整你整到死為止?」尹梵水瞥見房側的澄澈明鏡,這才轉然想起惡人的存在,「他真是你兄弟?」
「熾……如假包換的親兄弟……」莫以烈神情黯然,嘲諷地彎起殘破的唇線,「他沒對你……沒傷你吧?」
「為什麼?」尹梵水撇開他對自己的關心,專注在兄弟鬩牆的話題上,「是為爭奪家產?女人?還是其它?」
她猜得可真準,「都有。」莫以烈自嘲地看著尹梵水不滿的眼神,滿心苦澀,這樁恩怨該從何說起?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雖說是往事與遺憾造成熾今日的陰狠無情,但模著良心說實話,他也該負起部分責任,一切,都是因為「她」。
「可是你不打算告訴我。」看他一副不想說的模樣,就知道他打算首個悶葫蘆,一句話也不肯吐出來,「原來你結婚是結給鬼看的!」
「熾跟你說了什麼?」他的臉色古怪,酸味橫溢。
「只要你俯仰無愧,管他跟我說什麼。」尹梵水氣得雙手發顫,手銬發出叮叮的金屬踫撞聲,驚醒了她仍是待因之身的認知,「一丘之貉,全都是人爛人!」
尹梵水的睫毛濕潤,泫然飲泣,神色憂淒,傷心郁悶極了,她一定是瘋了才會為了他回來,可笑地妄想穩坐「莫太太」的寶座!原來,她只是他們兩兄弟斗爭中的一個籌碼,一個可有可無、隨便任何人都能替代的籌碼。
「梵水……」莫以烈想拉她的手,她卻避開。
「不要踫我,口是心非、三心二意的小人。」她倔強傲慢地撇開臉,眼光落在遠遠的角落,「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助你奪得家產?討得爺爺的歡心?然後呢,一腳踹開我,自由逍遙過下半生?可以,我成全你。」誰教她該死,竟白痴地為這麼市儈冷血的男人交出真心,作繭自縛的苦果只有自己嘗,恕不得人。
「你為什麼不小平氣和地听我解釋完,再下定論?」莫以烈不管身體的傷痕,非要費力地扶著牆坐起身不可,「此生我只認定你,少來貶低我的人格。」
「甜言蜜語誰不會說?」尹梵水心中仍有疑慮,眉睫之間盡是輕愁,「不要裝出情聖的模樣騙人,坦白說實話,我承受得住。」
「要娶別的女人是熾的事,跟我無關,也與你無關。」從她眼底的防備看得出來,熾八成將最壞的一面全都加油添醋地說了,但有關他的抗爭,恐怕只是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而已,「我身上的傷,正是最佳證明。」
「你表妹也說過,你曾拋棄過肉彈美女,難道不是她?」尹梵水狐疑地盯住他,心細地翻出舊帳反問,「既然有人對你如此心儀,何苦辜負對方一片心意?」
「事到如今,你還想慷慨地將我拱手送人?」莫以烈暴怒地對她大吼,「如果你連最基本的感受力都沒有,那你也不值得我繼續痴戀了。」
她的心思一絲一縷都被他看透了,一點隱私也沒有,那他呢?為什麼不試著將他的心事釋放出來,不管多沉重,兩個人擔總比一個人苦撐得好。若不是他對她沒信心,就是他自私地不願與地分享。
「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但,愛是什麼?」尹梵水清眸倏黯,神色幽沉,「強取掠奪不是真愛,無止盡的付出也未必是真愛,兩相情願,心心相印,或許有機會偕守到老,可我們呢?恐怕差得遠了。」
「我只知道我要你,即使要耗費一生的時間才能喚起你的響應,我也在所不惜。」莫以烈比她還倔強頑固,一步都不肯退。
「天字第一號的大白痴,想不服你都不行。」尹梵水輕聲嘆息,既無奈又甜蜜,先前被莫以熾放話懸起的一顆心,終于找到落腳處,再也不必提心吊膽了。事情既已談開,此刻應當考慮逃命大計了,「該怎麼全身而退?千萬別告訴我你想在此終老,本人恕不奉陪。」
「說你愛我。」莫以烈喜孜孜地催促她,一點也不把身上的重傷放在心上。因為他听出她語氣中的認命與溫柔,表示她不再失心冷血,她終于有所反應了,「說呀,我知道你憋很久了。」
「我覺得你有些欠揍,顯然是令弟服務不夠周到。」尹梵水在莫以烈發腫慘血的掌心輕捶一記,作為小小的懲罰,「需要再來一回嗎?」
「這里。」他嘻皮笑臉地送上嘴唇,噘唇嘟嘴,一點也不在乎這舉動牽扯出的疼痛,「親愛的,吻我。」
「作夢!」要不是他渾身上下無一處可供施虐,她早把手銬往他身上砸去了,「快想辦法啦,還玩,當心玩掉小命。」莫以熾一點手足之情都沒有,天知道莫以熾會做出什麼喪盡天良的惡事。
「熾沒你想象中的那麼糟糕。」莫以烈淡淡地為弟弟解釋,身上的傷早在多年前就該來的,熾能忍到現在才發作,已屬難能可貴,「畢竟兄弟一場,他不會害我的。」
「你就是太相信人了,連被賣掉了都不知道。」尹梵水啐他,「反正我不想待在這個任人宰割的地方,你走不走?」
※※※
「爺爺,我是不是下手不夠重?」莫以熾一面折著手指說著,一面若有所思地盯住電視錄像畫面看,「那女人居然只掉了不到十滴眼淚。」
「你還好意思說!」莫爺爺窮凶惡極地臭罵笨孫子,「我明明叫你下手當心,只要讓烈受點皮肉傷,千萬則傷筋動骨,這下可好,他連女人也抱不動,只能咿咿呀呀個沒完,連‘正事’都辦不了,你還嫌下手不夠重,我打死你。」
「我本來就對烈不滿,小小出氣還算便宜了他。」莫以熾冷哼著,毫不在意爺爺的怒罵,「要不是那女人有骨氣,我早把她拐來扔掉,活活氣死烈。」
只要一眼,他便能瞧出她的個性、特質。
「男子漢大丈夫,別淨想著偷雞模狗的壞主意。」莫爺爺驀然沉下臉,嚴肅得嚇人,但在凝肅神情之下,卻有著無法言喻的歉疚與虧欠。當年若不是他一心逞強好勝,逼著兒孫們爭奪一切有形的財富,也不會將兒子逼得離家出走,烈與熾更不會變成今日這般冷漠,唉,只能怪自己自作孽,除了彌補還是彌補,他真不知道還能怎麼做,「搞清楚,對不起你的人是你爺爺我,沒把兒子教好,沒把媳婦管好,少把罪過怪到你哥頭上。」
「你總是幫烈說話,我們身上的血源難道不一樣嗎?為什麼……」莫以熾突然斂起激昂的情緒,退至門邊,「算了,懶得跟你計較,事情辦完我馬上走。」
熾就這麼厭惡這個家嗎?他總是要走,彷佛連一秒都不願多待,這回要不是假冒烈的名字打了十多封電報硬要他回來,就算時光荏苒,十年、二十年之後,恐怕他也不會主動歸返這塊孕育他成長的土地。
「要走就走,沒人拿鐵鏈綁你、攔你。」莫爺爺惡聲惡氣地低吼,反正他還有三個孫子,不差他一個,「記得我的條件,少一個都不行。」
「知道了。」扮黑臉、背黑鍋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做,他早習慣了,莫以熾不在意地聳聳肩,拉開門,「還有別的吩咐嗎?」
「別把事情搞砸,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莫爺爺愈說口氣愈壞,不耐煩極了,但在疏離的神色之下,卻是悲涼的寂寥,一種年老失親的無助落寞。
「老人家就是唆,煩!」莫以熾擺擺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