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頭,模了模臉,可能是抹淚。
「我媽在台大醫院住了一個多月,那段期間我努力戒酒。我媽送進太平間那天晚上,剛好是平安夜。」
安娜流著淚,伸手去握他垂在身側的手,給他無言的安慰。他握緊一下她的手再放開。
「我媽過世後,有一段時間我活在懺悔中,活得很茫然,幾次想再喝酒麻醉自己,但是想起我答應過我媽不再酗酒,只好一再克制。那個時候丁香開始接近我,我情緒低潮時不太搭理別人,不曉得為什麼她因此覺得我很帥、很酷。她跟我說過,她從十三歲發育得差不多後就追求者不斷,她周遭的男人無不把她寵上了天。我不拿正眼瞧她,反倒吸引她。我後來想,她只是把我當獵物,獵不到我她不甘心。她一再找機會在我身邊出現,由于一修和茉莉熱戀,她又是茉莉的拍檔,每次我們樂團有活動,她就來參加,明顯的對我特別好、特別關心,即使一修調侃她,她也不在乎,她反倒希望造成我和她是一對的假象。那時我連活下去都沒興趣,每天行尸走肉般的過日子,當眾給她難堪,叫她別來煩我。」
「你也太過份了,你可以私下跟她講。」安娜評道。
「我私下跟她暗示、明講了,她都沒當真,她以為我終于會被她感動。」
「結果她成功了?」
楚捷嘆口氣。「我媽百日忌那天,我在台上唱得流淚,那天晚上我很脆弱,表演結束後她來纏我,說那天是她生日,我沒趕走她,讓她陪我喝了一點酒,然後她拿大麻煙給我抽,告訴我抽完之後就會快活似神仙。我想那時候我是有些自甘墮落,我幾乎沒有猶豫就抽了,抽了之後我的確飄飄欲仙,感到溫暖舒適、非常放松,一切的不快樂與失望、沮喪全擺月兌了。」
「之後呢?」安娜慍怒的問。「大麻的迷幻作用維持不了多久的,為了享受那短暫的飄飄欲仙,你得付出昂貴的代價。」
「沒錯,」楚捷幽幽的說。「一開始那種快感可以維持幾個鐘頭,然後我就陷入煩躁、沒有食欲、昏昏欲睡卻又不易真正睡著的狀態。那種狀態太可怕了,我比抽大麻之前加倍沮喪、憂郁,我只好再抽,不知不覺的上癮,受丁香的控制。」
「你怎麼那麼笨?」一向溫和的安娜生平第一次用重話當面罵人。「你不知道大麻也是一種毒品嗎?你沒看到惠妮休斯頓因為抽大麻而變得形銷骨立,自毀太好的演藝事業嗎?我記得大學時代看到別的同學抽大麻,亞倫就警告過我,千萬不要因為一時好玩而去抽抽看,那種東西最可怕的就是會使人在不知不覺間上癮,等到你發現情況不對時,它已經滲入你的骨髓。意志堅強的人即使戒得掉,也得耗掉半條命。而戒不掉的人會變得精神錯亂、呼吸困難,死于肺癌。他一個朋友就是那樣死的,十九歲就葬送寶貴的生命。」
楚捷重重的嘆氣。「當我第二次在丁香的床上醒來,我發現我錯得離譜,我開始與她疏遠,試著戒掉,可是我受不了那種痛苦,全身筋骨酸痛、肌肉痙攣、流冷汗、流鼻水、發抖,比死還痛苦。」
「結果你就投降了?直到現在還在抽?」安娜握緊雙拳微微顫抖,氣極了他居然吸毒,也心疼他所受的痛苦。
他沒有立即回答,避開她的目光,抿了抿唇,做個深呼吸,似乎在考慮要怎麼回答她的話。
「我曾經試著戒過兩次,但是都沒成功,不得不再去找丁香。她是我唯一的大麻來源,她臉上得意的笑容令我痛徹心扉,我明白我不戒掉就得永遠受她控制。之前她都免費供應我大麻,那一次我跟她談判,我發誓我不會再踫她,但我會向她購買大麻,她很生氣,但是她隨即又笑了,她還是相信只要我還抽大麻,我遲早都會再成為她的入幕之賓。事實上從那天到現在,兩個月了,我都只當她是毒販,我需要大麻時才跟她聯絡,其它時候她要跟我嗦,我都相應不理。」
「你的意思是你到現在還在吸毒?」安娜盯視他問。
「是的,」他再次逃避她的目光,用手指耙耙被海風吹亂的頭發。「我承認我太軟弱,意志不堅,戒毒是一種非人的折磨。有監于前兩次戒毒失敗的痛苦經驗,一個月前我開始用減量的方式,以減輕戒毒的痛苦。我進行得很慢,但還是會出現一些癥狀,幾次天人交戰,甚至冒出想自殺的念頭。然後,你毫無預警的,突然出現……」
她打斷他的話。「你什麼時候認出我?」
他微笑。「我第一眼就認出妳了。我先看到妳,再看到坐在妳旁邊的無厘頭和駱駝。當時我的腦筋一片空白,手指僵住無法彈吉他,胸口氣血翻騰,一修過來撞我一下,我才恢復過來。」
「我怎麼沒有發現你失態?」她滿意的微笑。前些日子的疑惑、郁悶全都解開。
「那時候妳在跟無厘頭講話,他拿出一個小本子,妳在本子上不知寫什麼。」
「寫我的電話和手機號碼,那也不過才十秒鐘的事。」
「對我來說,那十秒鐘的震撼,強度超過八級地震。」
「你下了舞台卻假裝沒認出我。」她瞋道。
「在台上我做了一個多鐘頭的心理準備,我不想在別人面前跟妳敘舊,又想等妳先開口,看妳搞什麼名堂,和妳玩點小游戲也滿有趣的,所以……」他聳聳肩,笑一笑。
「先回到你的吸毒話題,」安娜蹙眉。「你一定要盡早戒掉。」
「你出現後我已經更努力在戒了,我也听你的話在做些運動,我現在的吸食量只有以前的一半。你不覺得我現在的狀況好多了嗎?我的食欲改善了,我的體重增加了,再給我—個月的時間,我就能完全戒掉。」
安娜的心晴仍然輕松不起來。「我真希望你現在就能完全戒掉。要是被人發現你抽大麻,被送去勒戒,你的名聲會蒙上永遠的污點。」
「說真的,在妳出現之前,我雖然還是很小心的抽,不想讓任何人發現,但我心里並不很在乎,因為我的人生沒有目標,怎麼樣都無所謂。妳出現後,我才認真的、積極的與毒癮對抗。我想還原成五年前健康、陽光的模樣,我想和妳合作出新專輯,這張專輯將是我倆心血的結晶,我要以我的最佳狀況打片,締造銷售佳績,和妳一起開慶功宴。」
「你……」安娜的腳在沙地上亂畫。「我還是無法釋懷。我還是覺得你不該叫丁香墮胎。」
「我不叫她墮胎,妳以為她會把孩子生下來?妳太天真了!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能成為歌星,妳以為她會為了我或孩子告別她的演藝事業?」談起丁香,楚捷的火氣又大起來。「我告訴過她,如果她能確定孩子是我的,她可以把孩子生下來,要是驗DNA的結果,證明我是孩子的爸爸,我願意每月付幾萬塊給她養孩子,但我不會為了孩子跟她結婚。」
「你懷疑她懷的孩子不是你的,你知道那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多大的侮辱嗎?」
「妳不了解她。我開始疏遠她後,她來找過我幾次,我冷漠的趕她走,她先是用淚水攻勢,看我仍相應不理,她就生氣,罵我不識好歹。別人要找她上床,她起碼索價五十萬,禮物還不算。」
安娜倒抽一口氣。「她……」
「簡單的說,她是個高級妓女。」楚捷冷然道。「被她看上,踫過她,算我倒霉,我還怕被她傳染愛滋呢!還有一點,我跟她做過兩次,都戴,所以我不認為她懷的是我的種。她辯說不見得保險,說不定有破洞。哼!那種機率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