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代夫人是她的親娘嗎?憶如多麼希望能馬上由羽代夫人口中得到證實。可是,她再莽撞也得耐心點,不能這麼快就逼迫羽代夫人給她解答。在心里,憶如相當有把握,失憶的羽代夫人一定就是當年船難失蹤、因而無法回泉州與夫女團聚的娘。在失憶了不知多少年後,也許娘突然憶起泉州的一切,但礙于已是羽代夫人的身份,無法到中國去尋找丈夫與女兒,所以就籍著蓋南福寺的機會,要弘海大師去泉州找她爹。是的!一定是這樣?爹的預感沒錯!
罷才羽代夫人先是靜靜的看她工作,再以不尋常的、不似看陌生人的那種親愛的眼神看她、與她交談,在她述說爹一直渴望來日本的緣由時,羽代夫人止不住的潸潸淚流,那絕對不只是被她的故事感動而已,當她提議想為羽代夫人畫火斗像,羽代夫人顯得相當高興。她一定也因為能有機會與失散多年的女兒再相聚而竊喜吧?可惜听到丸野的惡霸行為後,將她臉上難得見到的喜色破壞殆盡。
天哪!憶如忽然想到,如果羽代夫人真是她娘,那麼丸野就是她同母里一父的弟弟了,丸野居然還想染指她!如果丸野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那麼他就不會再對她做非份之想了吧?
南福寺還沒有修建好,各個殿堂不時都有和尚和工人在出入,雖然他們可能都不懂中文,憶如還是強行壓抑住心事,沒有立即去告訴松青哥他們,免得令日本人懷疑他們鬼鬼祟祟的。她心里頭最想去傾訴的對象是耿烈,不知怎的,她就是覺得可以信任他、依賴他、听他的意見。其實她也只不過才認識他半個月,他竟成了她生命中重要的一個人。
想起自己在楓林中忘情的抱著他哭泣,憶如就不禁臉紅心跳,執畫筆的手直要抖起來。當時他親吻她額頭,說他願意為她放棄一切,似乎是極其自然的事。然後她的心沉沉的被丸野的事壓著,根本沒能多想其它。現在見過羽代夫人,丸野的威脅減輕了,她卻莫名的想念起耿烈來。其實她今天早上才見過他呢。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曾給過她這樣的感覺,他是第一個。他送背心給她的時候說,他沒送東西給女人過,不知道要怎麼說。那麼,她也是第一個進駐他心房的女人?頓時她心里覺得好甜,不由得對觀音菩薩微笑。
雹烈的年紀不小了,為什麼會到現在還沒有成親?也幸好他還沒有成親,他們才能……啊!真不知羞呢。
憶如啐自己一口,努力收拾紛亂的思緒,專心工作,期待能早日完工。
***www.轉載整理***請支持***
傍晚出了南福寺的山門,耿烈要阿冬走在前面,注意看看有沒有丸野等人的行蹤。憶如才把她悶了大半天的喜訊說出來。
「憶如,羽代夫人有可能真的是你娘,恭喜你。」柏青喜形于色的握了憶如的手臂一下才放開。
憶如笑盈盈的點頭,不解耿烈為什麼皺眉。她約略解釋給他听。「你听懂了沒?我娘是日本人,二十年前我才剛滿周歲,她就回日本探視我重病的外婆,不幸發生船難失蹤。而羽代夫人二十年前在海邊被人救起,因為失去記憶而再嫁淺井大人,所以一直沒跟我爹聯絡,直到去年她才請弘海大師去泉州向我爹訂購大佛,並且要我爹到長岡來刻佛。」
「我不知道羽代夫人會講中文。」耿烈說︰「從你所說的諸多巧合看起來,她有可能是你娘。如果她真是你娘,而今天她並沒有主動與你相認,那表示她並不想讓淺井大人知道她已恢復記憶。」
「今天我們才第一次見面,她就對我非常親切,在我面前頻頻掉淚,我相信她就是我娘,她已經恢復記憶,她會和我相認的!」憶如激動的說。
「憶如,你也要考慮她的立場。」松青說︰「她去見你之前曾向我們致意過。她的確長得和你有點像,尤其是眼楮。她果真是你娘的話,卻不和你相認,一定有難言的苦衷,你要體諒她。」
憶如的淚水盈眶。「她要是不和我相認,我怎能確知她是我娘?」
「你打算問她嗎?」耿烈輕聲問。
「你可不能太魯莽。」松青說。
憶如的淚奪眶而出,但很快的把它擦掉。「我知道,我又不是十歲的孩子。」她做個深呼吸,平抑自己的情緒。「我會找個最適當的時機問她。」
***www.轉載整理***請支持***
那天晚上憶如翻來覆去的,怎麼都睡不著,恨不得能立刻見到羽代夫人問個明白。
她坐起來,覺得心鼓脹脹的,很需要透透氣,于是干脆穿上了背心,披著棉襖,走到中庭去。
日本的秋夜不只是涼,而是相當冷了。她把棉襖穿好,在心里感謝耿烈送給她背心,很實用,她穿著工作,保暖又方便。
她坐到魚池旁的石椅上,在石燈的照耀下,可以清楚的看到魚池里有幾十條錦鯉正自在的悠游其中。她忽然有點羨慕單純的魚,它們的世界雖然只有這麼點大,不過它們不會有煩惱、疑惑、焦慮和憂愁。
羽代夫人究竟是不是她娘、憶如有九成的把握,相信羽代夫人就是她娘。她多麼想和娘相認,多叫幾聲「娘」,以解二十年來的孺慕之思。可是松青哥說得對,娘有她的立場和苦衷,她不能不顧一切的質問羽代夫人,硬要她承認她是她女兒。
要是爹在世就好了,盡避分離了二十年,爹一定能一眼就認出娘來。苦命的爹和娘,他們的夫妻緣份太薄了!抑或是她的命太硬,拆散了爹娘?
開門的聲音引得憶如轉頭去看,自風呂屋走出一個高大的男人。憶如僵住!她應該立刻奔回房間嗎?半夜了吧?她一個人坐在這里實在非常不智,萬一……
那個人走出陰影,憶如看清楚他是耿烈,大大松了一口氣。
「憶如?」他大步走向她。「夜深了,你怎麼還不睡?出了什麼事嗎?」他著急的坐到她旁邊的石椅上,低聲問︰「你為什麼哭?」
她抬手模模自己的臉頰,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在流淚。他和她坐在同一條長形石椅上,距離很近,她可以聞到他身上溫泉水的味道。
「我不知道我哭了。」她抹抹淚濕的臉。「我睡不著,出來透透氣。」
「你在想羽代夫人是不是你娘?」他問。
她點頭。
「我想起來了,」他說。「你在船上生病時,曾囈語著說你要撐到日本來找你娘。」
她不由得面紅耳赤。「謝謝你在我生病時照顧我。」
「那沒什麼。」耿烈想到自己曾摟著她、喂她進食,他剛泡過溫泉的身體更加烘熱。而憶如可能也想到了當時他們疏于男女之防,嫣紅的俏臉一副嬌羞樣,迷得他心蕩神馳,好想再摟她入懷,重溫她柔軟的身子偎著他的感覺。
「夜寒露重,你坐在這里吹冷風,可別又生病了。」他踫觸她的手。「手這麼冰!」他以責怪的口氣說,理所當然的用他熱呼呼的手摩挲她冰涼的雙手。
望著他的一雙大手執意傳溫給她的小手,憶如的一顆心慌慌亂亂的,想把小手抽回來,卻舍不得離開他溫暖的大手。她低著頭不敢看他,希望他別听到她又急又響的心跳聲。
「冷嗎?」他無比溫柔的輕聲問。
「還好。」她的舌頭酥麻了似的囁嚅︰「不……不會……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