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精致的鵝蛋臉,怎麼看怎麼好看,五官不管分開來看或配起來看,都恰到好處。膚質看起來是那麼的柔女敕細膩,教他更想伸手去模模看,可是又怕他粗糙的手會刮傷她。
他微笑的回想,一會兒之前他沒多考慮就伸手去撥掉她下巴的飯粒。他的手指在她臉上停留的時間太短了,根本還來不及感覺什麼就結束,實在可惜。
他一度將她攬靠在身上,那時他心無邪念,只怕她都沒吃東西會虛月兌。他太久沒有擁抱女人了,幾乎忘了和女人親近的滋味。她的身體似乎比別的女人還溫熱,當然,這可能只是他的錯覺。
她的嘴唇也比一般的女人還自然紅艷,極為吸引人。他無聲的輕笑,她真是太異想天開了!誰會相信這張小巧紅唇的主人是男人?在他印象中,三天前看到她時,她的唇沒有這麼紅。
他蹙眉,忽然覺得不太好,伸手去撫她額頭,再模模自己的額頭。她額頭的溫度顯然比他高多了。她著涼了!
他一時心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船上沒有郎中,他們這些靠賣力氣搬運貨物,風大時得與浪搏斗,無風時得劃船的船員們,堪稱個個身強體健,很少生病。即使生病了,也是休息了兩天,睡個飽就好了。現在他該拿這個嬌弱的姑娘怎麼辦呢?
他也真是遲鈍,剛才她醒來時就該發現她不對勁了,怎麼會到現在才想到?
全是他害的,他要是一把她關進艙房時就拿棉被給她,她也不致著涼。怪只怪他太粗心了,從來沒有為別人著想的經驗。現在她昏睡著,想必病得不輕。
懊死!他還忘了告訴她,桌邊安置的竹筒里有水。她可能吐了一天,卻沒喝半滴水,難怪她的唇皮干干的。他剛才幾度舌忝舌忝自己的唇,其實是想潤濕她的唇吧?
沒那回事!他急拿起竹筒,再坐到床上,像剛才那樣把她輕拉起來靠在他身上。
「江姑娘。」
「爹,我一定會撐到日本,我要去找娘……」
她在囈語。
雹烈困惑的懷疑自己有沒有听錯。她要去日本找她娘?
「我不信……娘沒有死,娘沒有死……」她的頭在他胸口擺動。
他不忍看她整張臉都縮皺起來的痛苦模樣,伸手搖她。「江姑娘,江姑娘,你醒醒!」
「嗯?」她睜開眼楮,目光迷離,仿佛一時之間不知自己責身何處。
「喝水。」他拔開蓋子,把竹筒口送到她唇邊。
她乖乖的咕嚕咕嚕灌了好幾口水。
「慢慢喝。」他輕聲說。
「謝謝。」她不安的扭動著想躺回床上。
他穩穩的一手摟住她。「你生病了,額頭好燙。可能吐得身體虛弱,被海風一吹,很容易著涼。」
「喔。」她不動了,軟軟的倚著他。
「你覺得怎樣?」
「四肢無力,好累。」她連聲音都軟綿綿的。
「船上沒有郎中,只有廚子會弄藥膳,懂得一點藥理。他現在大概睡了,明天我再叫他弄點什麼藥給你吃。」
「不必麻煩,我沒事。」她不勝疲累似的閉上眼楮。
「先別睡,吃點稀飯。這次是清粥,沒有肉味上
她皺眉搖頭。「不要吃,吃了會吐。」
「非吃不可,不吃沒有體力復原。」
她緊閉眼楮。「人家要睡覺。」
「吃完才可以睡,不吃我就不讓你睡。」他溫柔的威脅。「來,」他舀一匙稀飯,先試吃一小口,確定是溫的,不會燙著她,才送到她唇邊。「張開嘴巴。」
她抿著唇搖頭,看來是吐怕了。
「現在風平浪靜,你不趁這個時候吃點東西,難道要等黎明早潮時邊吃邊吐嗎?」他耐心的說。
她張開眼楮,伸手要去拿湯匙。「我自己來。」一只手軟綿綿的伸過來,就像要顫抖起來。
「你就乖乖的張開嘴吧,別再羅嗦了。」
「太麻煩你了。」
「你趕快好起來,別在船上給我出人命,惹出更大的麻煩就好了。」他抱怨的口氣夾著無奈,卻挺溫和的。
她張開嘴巴,在他拿著的湯匙踫到她的嘴巴時,唇微抖著,眼楮閉著,吃藥似的吃下湯匙里的稀飯。
第一口咽下去就好辦了。喂到第三口,耿烈已經能感覺到她放松了,她仿佛抱著既然必須接受這樣的命運,就泰然處之的態度。他耐心的喂著,她靜靜的吃著,眼臉多半下垂,沒有和他的目光接觸。
他抱過女人,可是從來不曾這樣無欲無求的抱著個女人喂她進食。不是她不夠吸引人,事實上她是他所見過的女人中,最能引起他興趣的一個。然而,此刻他並不想染指她。說不上為什麼,也許是他不想負任何責任;也許他只配和煙花女做露水鴛鴦。
她溫熱的靠在他懷里,原本白皙的臉頰泛著不知是羞意還是發燒透出的紅暈,煞是好看。她慢慢的咀嚼著稀飯,連香咽的動作都顯得嬌弱優雅,令他想起唐朝詩人白居易所作《長恨歌》里的「侍兒扶起嬌無力」。他自嘲的想,他耿烈雖不能呼風喚雨,但至少可以呼喚全船八十幾位船員,曾幾何時竟成了侍兒。他隨即又想到下一句「始是新承恩澤時」,不禁耳朵發熱。他在寵她嗎?不、不!他只是同情她。他引喻失當,他們的際遇怎能與唐玄宗和楊玉環相比?他不由得想到和美子,豐腴的和美子才像楊玉環,縴瘦的江憶如堪擬趙飛燕。
和美子對他投懷送抱過,那是在溫泉浴池里。那天晚上他回到旅舍已是深夜,雖然疲憊但還是去泡澡,偌大的浴池里只有他一個人。溫泉的熱水松弛了他的神經,令他覺得很舒服。那池長年不斷的溫泉水,正是他買下永樂旅舍的主因。不一會兒和美子進來了,單獨一個人。他知道她通常和她的一對兒女在晚飯之後一起泡澡;日本人習慣男女混浴,不過,他還是吩咐船員們盡量避開那個時間去泡澡,以免他們見了和美子的引發沖動,對克信的寡婦不禮貌。基于對克信的敬重,大伙兒也都相當自制,不敢對和美子起邪念。
當時他錯愕後,尷尬的點頭與和美子打一下招呼,便轉身爬出浴池。沒想到他正要拿浴衣包里身體時,卻被她從身後抱住。從肌膚相親的觸感中,他心悸的明白她已無寸縷,眼角瞥見落在地上她的和式浴衣證實了他的感覺。
「耿桑,我是特地來找你的,讓我侍候你、幫你刷背吧。」和美子的中文講得不夠道地,帶有日本音的腔調卻相當可愛。
一個久已不識女人滋味的正常男人,怎麼拒絕得了這樣的誘惑?
江憶如搖頭的動作將耿烈的思緒拉回現實。她皺著居,合著嘴,用表情表示她不吃了。
他看一大碗粥已經消失了約一半,也就不再勉強她。他先把碗放到地上,再挪身扶她慢慢躺下,為她蓋好棉被。「謝謝。」說完,她閉上眼楮,似乎立即沉沉睡著。
雹烈拿起地上的碗,背靠著木牆,看海風吹動她的發絲,就去把窗子關得剩一道縫。回到原地,背依舊抵著木牆,再拿起湯匙,才發現粥快見底了,原來剛才他已經不知不覺的吃了幾口粥,用她用過的湯匙。他莫名的又感到耳朵發熱,心里也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沒別的,不必想太多,庸人自擾。只不過是因為他過過三餐不繼的日子,有東西吃的時候當然要惜福,習慣性的會把他面對的食物吃完。
熱呀!她已經在發燒了,他怎麼能讓她悶在空氣流通不良的艙房里呢?
他再去開窗,把窗板調整到開一半,這才滿意的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