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倒塌的氈帳里爬出來了。他急忙尋找武器,可是周遭只有盈尺的積雪,不見任何武器。他不甚俐落的跛著腳.努力向她的馬疾行而去,希望能搶先一步奪得她的馬逃走。他回頭看。訝異的發現她並沒有要追趕他或阻止他的意思,自顧自的在收拾氈子。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他沒有時間裝上馬鞍,解下掛在枝上的韁繩就翻身上馬。他曾下邊一番工夫練騎馬,自認騎術頗佳:也騎過幾次無鞍的馬,可是這匹番馬居然完全不受他的駕馭,而且脾氣很大,嘶鳴著立起來不讓他騎,存心把他摔下馬去。他伏在馬背上和它頑抗了一下子,終于還是不支摔下馬去,他的傷處撞到地上,痛得他齜牙咧嘴;更糟的是,他抬起頭。看到一雙女人的靴子,再往上看靴子的主人。她雙手擦腰,微笑著把他這副狼狽相全看入眼里。
"這匹紅鬃馬花了我八天的時間才馴服。"她說:
"除了我以外,它不會讓任何人騎。"
凌飛咬牙切齒。難怪他想奪她的馬,她一點都不著急。"你想要怎麼樣?"他忿忿的說。
"我想先听你說句感謝的話。"她不急不徐地說。
他惱羞成怒道:"我要謝你什麼?謝謝你射中我的腿,謝謝你羞辱我嗎?"
"你可以謝謝我沒有瞄準你的心髒轉而射你的腿,你也可以謝謝我沒有補你一槍送你歸西。算起來你該謝我的還不少呢!我幫你趕走狼群免得你被它咬死,拖你進氈帳免得你凍死,還幫你撥箭療傷。"喂鹿血的事不用提了。她雖然直爽,畢竟是個女兒家,那種事不好掛在嘴上說,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了。
"我可沒有求你幫我趕走狼群或拖我進氈帳療傷。我早就跟你說過,要殺要剮隨你,要跟我討恩惠或交換任何條件,對不起,辦不到。"他硬梆梆的說。
玉瑤恨得牙癢癢的。昨晚親了十-次嘴又合衾而眠,一起身他就把他們曾經有過的親密行為忘了精光。這種忘恩負義的人。她真該一槍了結他。
他從雪地上爬起來,拖著傷腿走向樹干,想找他的長柄大刀。在積雪盈尺的地上,他想走快也快不了。
玉瑤銀牙一咬,拿起繩索打個活結,然後拋出繩圈征他身上套。他的上臂和胸膛都被繩圈套住,她迅速的收緊繩索,把他結實的捆住。在他扭動身體想掙開繩圈時,她拋出第二個繩圈,再次將他套牢捆綁。
他氣得豎眉瞪眼。「你這個不要臉的番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救我有何用意。你死了那條心吧!
我寧可咬舌門盡,也不投降做番邦的駙馬。"
"哼!你要是真的想死,昨夜就不會任由我喂你喝鹿血。我要你做駙馬是抬舉你,你是個不識好歹的蠢貨!"
凌飛滿臉脹得通紅,恨不得把鹿血全吐出來。他既不便承認喝了鹿血,也不好否認他沒喝。"遼國沒有一個男人敢要你嗎?所以你非得俘虜我去做你丈夫不可?天知道你已經擄掠過多少男人做你的入幕之賓,你都拿他們怎麼辦?先把他養得壯壯的,再吸干他的精血嗎?"
玉瑤從來沒有受過這種侮辱,氣得七竅生煙。她拿起長鞭,想都不想就往他身上抽去。看到他的衣服被她的鞭子打裂開,人也痛得跪到地上,她既心疼又後悔,卻也余怒末消。那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她狠。
他死瞪著她,一張俊臉氣得扭曲。"我說中了你的要害嗎?所以惹得你惱羞成怒。"
玉瑤又揮起鞭子,這回是打到他身邊的地上濺起雪花,他全身一震。嘴巴是很硬,她要是真的發狠抽他,看他捱得了幾鞭。
她一步一步的走近他,故意眯起眼晴上上下下的打最他。"你怕嗎?你怕我剝光你的衣服,吸干你的精血嗎?你們漢人自以為是禮義之邦,其實眼光狹隘得令人齒寒。你以為除了漢人之外,別的民族都不是人,全是妖怪嗎?你自己技不如人,本就該低聲下氣的投降,居然還有臉在那里逞勇逞強,侮辱你的救命恩人,你還算是個有良心的人嗎?"
不遠處有一小隊人馬接近,是飛瑤的六個隨從。她們和她親如姊妹,經常和她形影不離。昨夜她沒有回營,她們一定是是來找她。
她把綁著凌飛的繩索纏到樹干上去打結,當他是她剛捕捉到的野馬.只是野馬不會令她氣到心痛;而他的戰技遜她一籌,那兩片嘴皮子傷入的工夫倒是一流。
她不再理他,逕自去收拾她的東西。等她的隨從來到,她吩咐她們押她的俘虜回營,然後她便跨上馬背,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策馬離去。
第三章
玉瑤一進入君臣聚集的官帳就受到眾人的注目,遼聖宗耶律隆緒從龍椅里站起來。
"玉瑤,你總算安然回來了,害母後揪了一夜的心。"
蕭太後伸出手握住趨向她的女兒的手。"回來就好了。昨夜你皇兄幾次想派人去搜尋你,哀家都沒讓他下令。哀家相信你有自保的能力.可能只是夜里迷了路,天亮就會回來,果然不錯。"
"母後一向睿智沉著、神機妙算。"玉瑤說。"女兒的確是在大雪中不辨方向,干脆等天亮才回營。"
"紅鈴說你昨天是追一個宋軍追得不見人影,結果如何?
"我叫紅鈴她們押他回來,大概馬上就會到了。"
蕭太後挑眉問:"他是什麼重要的人物嗎?否則你為什麼不直接殺死他,而多費工夫押他回來。"
玉瑤雙頰微赧,低聲對母親謊:"等您看到他.您就會知道女兒的心意。"
"哦?"蕭太後一對精銳的眼楮直視了女兒一下,再低聲回答:"好,等我看了他再說。"她再揚聲令道:「等下紅鈴押俘虜回來.叫她直接押進官帳。"守在官帳門口的禁衛軍精神飽滿的應︰「是。」
"母後,"聖宗說。"昨天讓宋真宗躲進了澶州城。宋軍見皇帝出征,士氣大振,咱們個大是否該趁他們還未完全準備好時去攻城?」
"不,"蕭太後說,"宋軍士氣正盛,咱們犯不著現在去斗他們,但是得提防他們進攻。漢人不耐寒,凍他們幾天他們就會畏縮了。我想這兩天咱們還是養精蓄銳,擦槍抹馬的好。"
"母後說得極是。"
這時玉瑤的人隨從之首紅鈴押著凌飛入帳。凌飛上身被五花大綁,由紅鈴牽著自他身上延伸出來的一根繩索,牽狗一樣的拉扯著他。
"跪下。"紅鈴對凌飛喝道。
他的衣服破了、頭發散了,一副狼狽相,卻仍昂首挺腰凜然不動。紅鈴一腳踢向他的傷腿,他悶哼一聲,彎單膝著地。
玉瑤看著他痛得發白的臉,心中大為不忍。想開口叫紅鈴別對他這麼粗魯,可是他是敵人,這種話怎麼當眾說出來。
蕭太後把女兒的神情全看進眼里。她注視了俘虜一下,立即明白女兒的心事。"玉瑤,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她以契丹語問。
‥母後,"玉瑤訕訕道:"您冰雪聰明,我想說什麼話,您早就都猜到了。"
"你不說哀家怎麼能確定?」
"我……"玉瑤囁嚅道。"他叫凌飛。我射中了他的腿,可是我不想要他的命,所以……所以就為他療傷。"
蕭太後瞧著凌飛,面無表情的說:"換句話說,你看中他了?」
玉瑤垂首輕輕點個頭。
"他是長得一表人才,可是你該知道選郎君必須選才干;不是選相貌。"
"母後,要不是他代宋真宗中了我一箭。他的武藝足以與女兒平分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