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震宇點出問題,但這些並不能全怪年如意。從商並非如此簡單,而賬房也是看上年如意對賬務完全不熟悉,才能如此輕易得逞。
「我……我對這些全都不懂,我……我真是……」年如意實在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是這樣無用的一個人。
在年如意在生活中,幾乎只有刺繡。若論構圖、配色、打稿、刺繡技巧,她可說是繡界中的翹楚、頂尖的繡師。但行商這方面,那就真的是一竅不通了。
年如意深深自責了起來,盈眶的淚再也忍不住的落下;她不僅覺得氣苦,還有更多的羞愧及懊惱。
「你別自責了,這些若沒人教導你,你自然不清楚了,當然也就容易受騙。」的確,若無人教導,只令刺繡的年如意,怎會知道原來賬款的收發有這麼多的學問。
「那現在該怎麼辦呢?」年如意強忍著悲憤,不斷告訴自己必須成長。現在該做的,不是掉淚哭泣,也不是自怨自艾,而是要如何解決問題啊!
「庫房現銀加上銀票還有多少?」連震宇也不避違地直接問道。
「不多了。上個月接了一筆宮里的訂單,數量雖然不多,但因為用料都是最上等的絲線及絲帛布料,光是大筆材料款子,就相當驚人。」年如意取出繡帕,擦去淚水,強打起精神,應付接下來的考驗。
「那還剩下多少?」
「約五百兩左右。」年如意想了想,自上次賬房取款後,她有約略算了一下,她記得是這個數字。
「那就糟了。」連震宇嘆了口氣,濃眉不自覺的又往額上聚攏,看著案上自己寫下的金額,連震宇沉重地道︰「所有該支付的款子,金額將近三千兩,若再算上已收款的訂金,卻未開始做工的部分,則已超過五千兩了。」
「那……那該怎麼辦呢?」事態相當嚴重,先不論未付的款子,光是已收取訂金的部分,若沒有材料供應繡坊,做不出成品,就無法交貨,屆時就不只是賠錢的問題而已了。」
連震宇閉眼沉思,再睜眼時,心下作了個決定。
「就交給我來煩惱吧。」連震宇從座上起身,緩緩踱至廳前。
「這怎麼可以!」年如意驚得雙眼大睜,她從未想過要靠別人來度過這個難關。
「你我是未婚夫妻,你當然可以倚靠我。」連震宇眼神溫和,聲音帶著安撫的味道。
「可是我倆尚未成婚,‘年家繡坊’的欠款沒有道理讓連家支付。「這怎麼可以!這對年家太不公平了。」
「那我倆就成婚吧。」對連震宇來說,他只是簡單地想要解決眼前的狀況,但若是成婚能讓年如意較為安心,他當然也相當樂意,甚至是求之不得。
但對年如意來說,她心里是既酸且澀,她覺得她好像在拍賣自己似的。
自爹親臥病在床後,她經歷了十八年來最苦的三個月。
她必須強迫自己挑起有百多名繡工的繡坊;必須隨侍在爹親病床邊,盡最後的孝道;還必須審核繡坊目前訂單的繡樣,指導繡工的刺繡技巧,解決各種刺繡方面技術上的問題。
一個月前,爹親驟逝後,她為了處理爹親的喪事,更是忙得幾乎沒有合眼的時間。
但她還是咬牙撐過來了。她從未想過該去尋求誰人的,更遑論將自己嫁掉,只為度過這個難關。
她不是貨物,不該以這樣的方式對待,所以當連家表明要于百日內迎娶她過門時,她回絕了。
雖然見到連震宇之後,知道他是自己的未婚夫,她心里是欣喜的,但也沒因此而改變想法。
連震宇見年如意表情苦澀,知曉她定是想到他處去了。「年家繡坊」根本不是他的目的,他要的,只有她,但這並不代表年如意會為此而嫁給他。
「你別誤會,我不是為了‘年家繡坊’才娶你。」連震宇輕聲說道。
「我……我知道。」她知道的,她只是不想自己成為交換的條件,不想讓他倆的婚事跟銀兩扯上關系,更不想讓自己覺得她是用錢換來的。她更害怕,害怕連震宇會這樣看她。
「你不願嫁我嗎?」這個想法,讓連震宇心中莫名一震。若是年如意不願嫁他,他能勉強她嗎?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不願年如意傷心。
「不……不是這樣的。」年如意真心否認。她怎會不願意嫁他呢!自知曉他是她的未婚夫後,她便無法抵抗地將心交給了他,所以,她怎麼可能不願嫁他呢。
「若你不願嫁我,我還是會擔下這些賬款的。」連震宇不想勉強年如意,他希望年如意快樂。
「不……這怎麼可以!」年如意驚呼。不管如何,她絕不能同意這樣的事。但……她能眼睜睜看著爹親辛苦建立的「年家繡坊」毀在她的手上嗎?
「你可以當是連家借你的,以後再還也行。」連震宇寬容地道,他不希望年如意嫁給他有一絲的勉強。
「不……」
年如意知道,以自己的能力,要能擔起「年家繡坊」,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做到的,她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來學習。她需要借助「連成織造」的經驗,她需要學習何謂經營之道,她更需要銀兩來度過此次的難關,她絕不會讓「年家繡坊」毀在自己的手上。
況且,若對象是連震宇,她又何必堅持說不呢?
「我……我願意嫁。」年如意下定決心了。就當自己是貨物又如何?只是,她不希望連震宇是這樣看她的。
「如意——」連震宇沒有錯過年如意面上的情緒轉折,他雖然非常想將年如意娶進門,但並非真的等不得。「你真的不需勉強。」
「不,我不勉強,我……我願意嫁給你,只是,只是我不希望讓你以為我是因為繡坊遇上了困難,才點頭同意的。」年如意艱難地開口。不管如何,自己若要嫁,連震宇是她唯一的選擇,不是為了「年家繡坊」,而是因為對象是他。因為是連震宇,所以她願意。「我……我不希望你用那樣的眼光看我。」
「我永遠都不會有那種想法。」
連震宇上前,輕柔地抬起年如意的下巴;她望進他的眼;在那里面,除了真誠,再沒有其它了。
連震宇伸指拭去年如意頰上的淚,接著緩緩地吻上她的唇……
連震宇感覺陷落了,陷在那柔軟的芳唇上。
他輕柔地吻著那兩片粉紅,不敢過于躁進,勾起了唇角,柔聲道︰
「我永遠不會看輕你,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第2章(2)
夜色如墨,月光暈染著天色,猶如畫般的美。
盎貴之家本就氣派華麗,而今夜的連府,更是繽紛光彩。
紅色燈籠在每個屋檐下閃爍著,而長廊檐下更是團團紅燈。
大紅燈籠,漫了一府的紅。燃燒的燭光,猶如白晝般光亮。廳前陣陣絲竹樂音,混合著鼎沸人聲,觥籌交錯,十分熱鬧。
今天是連府當家連震宇的大婚之日,眾多賀客幾乎踏平了連府前的石階;這也讓久病于床的連家大老爺病幾乎好了大半。
連家老爺整日笑咧了嘴地坐在堂上,接受著眾人的道賀,開心得好似是自個兒的婚事一般,整張臉不知是因著興奮,還是水酒的關系,紅得直逼關公大老爺了。
經過了繁瑣的迎親過程,年如意于稍早之前被人領入新房,端坐于新床上,等待著新郎前來。
而連震宇則于廳前迎著賓客,忙著敬酒謝客。待時辰差不多時,眾人笑鬧拱著連震宇齊往新房的方向走去。
年如意端坐于喜床上,紅巾擋住了視線,她只能憑著聲音來判斷,緊張得直絞著膝上的嫁衣,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是緊張多些,還是羞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