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整個房間「重新翻修」的歐正帆,依然怒氣未消地環顧整個房間,準備再找東西出氣,卻看到早被嚇得瑟縮在角落的汪巧鈴。
看到全身發抖的汪巧鈴,歐正帆更氣。
像是被禁錮住的猛獸終于破柙而出找到可以凌辱的玩物,他毫不在意地上尖銳的破碎物,迅速地推著輪椅來到汪巧鈴的面前,猛地捉住她的手臂,狂亂的眼神惡狠狠的,無情地搖晃著汪巧鈴。
「告訴我!你告訴我!我是不是真的如方若茵說的那樣,是個懦夫?我真的是一個負擔嗎?那你呢?你又為什麼願意跟我這個‘殘廢’的男人在一起?我不能像一般的男人陪你逛街、不能陪你出去,你為什麼還肯答應做我的女朋友?為什麼?你說呀!是不是為了錢?是不是因為我家有錢?是不是?你說呀!懊死的,你說話呀!」
現在的歐正帆根本不在乎他說的是什麼,他只想傷害人,就像方若茵傷他一樣地傷害汪巧鈴。
汪巧鈴被這樣的歐正帆嚇得不僅淚流滿腮,而且語無倫次了。
「正……帆……你別這樣……我……不……是……」
「不是怎樣?你說呀!」
看到歐正帆怒擲杯子,客人也聞到火藥味,識相地紛紛告辭,沒多久,歐氏大宅安靜許多,也更顯得樓上歐正帆的房間聲音刺耳。
歐國豪無奈地搖頭。
「不知道誰又惹那小子生氣了,希望這一次巧鈴可以安撫得了他。」
巧鈴!歐正揚心中一凜,立刻沖上樓,猛敲歐正帆的房門──踫!踫!踫!
「正帆,你在干什麼?快開門!」
「歐正揚,都是你害我的,你給我走開!」
「你別鬧了,小心傷到巧鈴。」
「巧鈴是我的女朋友,你算哪根蔥,要你多管閑事!巧鈴,你告訴他,叫他走開,我們之間不需要他來多管閑事。」
歐正揚的手頓時停在半空中──是啊!歐正揚的心苦澀地告訴他︰正帆和巧鈴之間是沒有他立足之地的。
面對歐正帆逼迫的眼神,汪巧鈴再也無法掩飾住心中欺瞞的痛苦。她奮力地推開歐正帆,打開門,卻又迎上了歐正揚憂傷的眼神──一時之間。她再也承受不了內心巨大的壓力,往樓下奔去。
看著汪巧鈴淚流滿面飛奔而去的背影,歐正揚很想追過去,將她緊緊地擁在懷里,好好地安慰她。
但是在歐正帆炯炯的目光下,他硬生生地忍下這股沖動。
追去的人,不能、也不該是他!
于是他將怒氣發向離他最近的目標體──歐正帆。
「你又哪根筋不對了,這樣對巧鈴!巧鈴一向柔弱,她禁不起你發神經。有這樣的女朋友,你不知道珍惜,還把她嚇走?」
「是呀!是呀!巧鈴是只小綿羊,我則是專門吃她的大野狼,可以了吧?不過,這干你屁事!」
一句話潑醒歐正揚。
他勉強地按下脾氣,耐心地跟歐正帆說︰「是不是方若茵說了什麼話?我去叫她來向你道歉。」
「她──」歐正帆張開口,卻沒說下去。
「正帆?」歐正揚再詢問他。
歐正帆低咒一聲,轉過去。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告訴歐正揚,他的確是被方若茵惹火的。
歐正帆安慰自己,他可不是偏袒那惡婆娘,他只是想親自報仇罷了。
「正帆,告訴我,是不是」
「正揚,假如你有時間來管我的閑事,何不多花點心思去追那個‘峻興股票’!」
歐正帆冷冷地說完,即把自己推進與房間相連的浴室,不再理會歐正揚。
現在換成歐正揚有摔東西的沖動了。
歐正帆已經把他房間內所有可以扔的東西都摔光了,而他又不想把自己的房間搞得像歐正帆房間這副德性,所以地做了一件同樣可以消耗體力,結果卻大不相同的事──整理歐正帆的房間。
歐正揚首先扶正厚實的桌子,卻意外地發現了讓他眼楮為之一亮的寶物──汪巧鈴的照片。歐正揚不禁坐下來,細細端詳照片中人。
他自己也愉愉藏有汪巧鈴的幾張照片,但全都是社團的合照。害羞的巧鈴,永遠躲在最後面,所以她的臉都不清晰。
而巧鈴的這張照片,不僅難得的是張獨照,連眼鏡也拿下來了,甚至破天荒地松開頭發。
照片中的巧鈴,害羞依舊、溫柔依舊,好像是和攝影者有深厚的感情般,笑開的她充滿喜悅,連他都可以感受得到。
是正帆幫她照的嗎?所以她才笑得如此開心?
歐正揚輕撫著照片,心中一個念頭悄悄浮起。正帆已經擁有整個巧鈴了,他至少可以擁有一張巧鈴的獨照吧!房間這麼亂,丟張照片,正帆應該不會發覺的。
像個小偷似的,歐正揚悄悄地把照片放到口袋里。只是當他轉頭,看到下知站在房門口有多久的汪巧鈴時,他頓時愕然愣住了──當汪巧鈴沖下樓,跑到歐家大門口時,她再也控制不住地趴在大門上大哭出來。
她活該!她活該!
在一開始,正帆和學長誤會她的意思的時候,她就該把話說清楚;往後這半年,她也有無數次的機會對正帆說明心思,但是她都選擇沉默。
她總是自己騙自己地告訴自己,她是不忍心傷害正帆,其實她是私心地想和歐學長多相處!
論私交,她可能永遠也沒有靠近他一公尺內的機會,但若是靠著正帆的關系,她則可以愉愉地看著他。
即使在一旁听他說話,也足以讓她的心雀躍三分。但是她的快樂,卻是建築在正帆的痛苦上。
汪巧鈴啊汪巧鈴,這樣自私的快樂,你得來快樂嗎?
汪巧鈴的內心不斷地自責,腦中不斷浮現剛才歐正帆痛苦得扭曲的臉孔。
她咬緊下唇,毅然作了個決定。既然是謊言起頭,就由謊言收尾吧!
欺騙也好!謊言也好!只要正帆能恢復信心,她願承受一切的後果。
又折回歐宅的汪巧鈴,在樓梯口猶豫起來。從沒有說過謊的她,沒有信心在面對歐正帆的眼光下,還能說得出這漫天大謊。
考慮再三,汪巧鈴決定拿下眼鏡。眼前霧蒙蒙的一片,就把正帆當作歐學長,話也比較說得出口吧!
汪巧鈴不知道,她的這個決定,最後卻是導致歐正揚痛苦地遠走他鄉。
汪巧鈴上了樓,大近視的她,只看見一個人坐在桌前。她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在「正帆」轉頭的時候,輕聲地說出︰「正帆,我愛你──」
「正帆一沒有開口,時間像是被定住似的。她的心狂跳著,似乎告訴她,她做了一樁天大的錯事。
最後打破僵局的是浴室的開門聲。
歐正帆的聲音疑惑地響起︰「巧鈴,怎麼了?」
桌前的「正帆」則站了起來,越過她,用「歐學長」的聲音告訴她︰「巧鈴,你認錯人了。」
霎時全身僵硬的汪巧鈴,身體的所有機能都停擺,唯有不受控制的淚輕易地溢出眼眶,滑下臉頰;那淚晶瑩剔透,卻載不走心愁──歐正揚回到自己的房間,經經地關上房門,立刻瘋狂地大笑出來。笑到最後,他的臉上已是滿布淚痕了。
天哪!他上輩子究竟做了多少殺人放火的壞事.這輩子要受到老大爺這樣的懲罰,讓他親眼目睹這一幕!
老天爺,你為什麼不干脆一刀劈死我,給我一個痛快!他癱在床上,手臂無力地橫在額頭。口袋的照片,此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似的,烙燙他的心。
這就是詩人筆下的「失巒」嗎?這種像活生生被挖開心的痛苦,一輩子一次都嫌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