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練一遍。」他的眼神沒有方才的柔情,蒙上一層冰。
她是仇人的女兒,是他不共戴天的敵人,對她的好全是不得已的,總有一天,她會知道她欠他有多麼多。
「好。」永寧撿起地上的劍,看了他一眼,不知為何,她覺得他似乎在生氣,但她沒有多問,乖乖的練起劍來。
清明當日,穆問濠一改以往單獨掃墓的習慣,帶著永寧出城去,要她陪伴。
穆家三口的墳在磐龍城的南方,是個清幽僻靜的地方。
永寧陪同他跪在地上,面前的三座墳,依序是他的父親、母親和妹妹,他臉上雖然面無表情,但寂寥的眼神卻深深觸痛她的心。
穆哥哥跟她一樣,孤獨地活在這世上,盡避磐龍城城民都愛戴他,但他們畢竟不是有血緣的親人,或許他要的不是尊貴的城主之位,只想做一個孝順的兒子罷了。
「穆哥哥,你在我的心中不只是眾人尊敬的城主,你是我最親最親的親人,我不能代替你的妹妹,但我對你……有比妹妹對哥哥更深的感情。」永寧一邊燒著紙錢,一邊想要撫平他的孤寂。
「有多深?」他緊盯著她,見她思索了一會兒。
「不知道,我沒有尺可以量。」她懊惱地回答。
他撫模墓碑,沉聲說︰「我爹娘是用性命在愛著我,他們用盡方法幫助我逃出來,若不是他們叮嚀我要活下去,我早回去跟仇人拼了。」
「仇人?」
穆問濠眼神陰鷙地凝視著她,「對,仇人。我長大了,是一方霸主,可以報仇了,但一方霸主還不夠,我沒有把握能報仇。」
「他的勢力很大嗎?」
「除了磐龍城,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他冷冷地笑道。
「怎麼可能?那不是跟皇帝一樣嗎?」她十分吃驚。
「我的仇人就是乾隆。他興文字獄,害死我們全家,一道旨意便使我家破人亡,我恨他!」
「但他是皇帝……」
「你也該恨他。」他目光犀利地鎖住她迷惑的眼,「他也是你的仇人,害死你全家的仇人。」
永寧驚詫地呆了半晌,久久不能言語。
「永寧,乾隆是我們共同的仇人,只要有能力報仇,一絲機會我都不會放棄。」
「向乾隆報仇,這……太不自量力了。」她覺得心慌意亂,不喜歡他這種想法。
「此仇不報,我寧可死。」
「不要!穆哥哥,我不要你死。」她又驚又急地抱住他。向乾隆報仇,這是多麼荒謬的想法,他幾乎沒有成功的機會,若不成功……不,她不要他死。
「乾隆若死,我便能無掛無礙,那時候我只想與你廝守到老,絕不會有死的念頭。」他低頭親吻她水女敕的粉頰,醇厚的嗓音魅惑著她。
「廝守到老?」
「你願意嗎?」
這是她的夢想,她怎會不願意?「我願意。」
「那麼,我若有機會向乾隆下手,你會幫我,對不對?」
r「只要是永寧做得到,我不會猶豫。」她堅定毫不畏懼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穆問濠笑著將她擁入懷中,看來他的大仇就快得報了。
在返回磐龍城的途中,兩人在馬背上說說笑笑,十分愉快。
永寧注視他的笑容,心暖暖的,他很少放聲大笑,雖然平時他臉上掛著一絲微笑,卻總有幾分疏遠,不像現在的他,像是放出籠子的鳥兒獲得自由般,笑得毫不掩飾。
「穆哥哥,以後咱們常常出來好嗎?」
「你喜歡?」他挑眉問。
「是因為你喜歡。」見他一臉不解,她笑道︰「若是不喜歡,又怎能听你放聲大笑呢?」
他恍然大悟,發出爽朗的笑聲,達達的馬蹄聲似在應和著他的笑。
朗朗笑聲倏然停止,犀利的黑眸眯起,他瞥向殺氣來源的後方。
「怎麼了?」
「有殺氣。永寧,你先逃。」他將韁繩交到她手里,躍下馬背,一拍馬月復,它載著永寧向前奔逃。
事出突然,永寧驚駭地伏在馬背上,但回頭一想,她豈能坐視穆哥哥的生死不理?
于是她策馬回頭,遠遠地看到殺手臉上蒙著黑布,手里持著一柄長劍,攻擊著手無寸鐵的穆問濠。
下了馬,她東張西望尋找可當武器的東西。
穆問濠只使出三成功力,來人的目的他十分清楚,以不傷到對方為極限。只是對方似乎不只用三成功力在應付他,而是全心全力在打斗。安生真會找人,演來挺逼真的嘛。
不過,對方不需要他使盡全力應付,只要三成功力就能與他相持不下。
「可惡!」永寧丟出一顆巴掌大的石頭,狠狠地打在殺手的臉上。
「永寧。」穆問濠失笑地望著她,她的功夫只是如此而已?
就在他分心之際,殺氣直直逼近,他及時側身一閃,那把劍仍在他的手臂劃出一道血口。
為什麼?他不解,這殺手有點不對勁,下手狠絕一點也不留情。
「穆哥哥!」永寧大驚失色地叫喚,眼見他受傷,她卻只能站在一邊干著急。不,誰也別想傷害他,就算她的功夫不濟,她也要為穆哥哥做點事。
永寧疾奔過來,拿起石頭再度擲去,只是這次被殺手用劍揮成兩半。
殺手似乎被她激怒了,目露凶光,持劍朝她奔去,劍身在陽光下閃爍駭人白光。
永寧就等著殺手轉移目標,她喘著氣,神情不畏不懼的看著殺手朝她奔來。
「永寧,閃開!」穆問濠驚駭大叫,那不是安生雇來的殺手,他真的會殺死永寧,
永寧突然抓至把沙子撒出去,殺手閃避不及,被沙子撒個正著。
「誰都別想傷害穆哥哥!」她氣得漲紅了臉,不理會正慌忙撥著眼中沙子的殺手,她轉而奔向穆問濠,「穆哥哥!」
「永寧,小心!」穆問濠看到她身後閃爍著白光,眼一凜,只是一瞬間,他已將永寧安全的抱在懷里,另一手的食指與中指夾著劍身,他冷笑地對永寧說︰「對敵人永遠不能掉以輕心。」
劍身在他話落之時斷成兩截,殺手見先機已失,轉身迅速逃逸。
「他走了。」永寧長長的吐出口氣,然後看到他臂膀上的傷。「你的傷……」
「不要緊。」他眼神復雜地瞅著她,鐵臂一勾,將她緊緊的擁入懷里。
其實剛才在她未撤出那把沙子之前,他絕對有能力在那瞬間帶她離開危險,但他有了私心,想知道她有多麼忠誠于他。如今正是知道了,但自己的心也隨她自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
永寧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來,低喘著說︰「穆哥哥,你抱我抱得那麼緊,小心傷口流血。」
穆問濠被她的話驚醒,立即松開懷里的佳人,對自己付出的關懷感到不可思議。
「是誰要殺你?」她撕下半截袖子,心疼地為他包扎傷口。
「想殺我的人可不少。」他自嘲地笑道,黑眸依舊停留在她憂心的臉上。
話剛說完,一名黑衣人突然出現,看到穆問濠臂上的傷似乎有些吃驚。
「他又回來了。」永寧驚魂甫定,沒想到黑衣人又折回來,她挺身擋在穆問濠前面,俏臉一沉,狠狠的說︰「我不管你是受誰之托要來殺穆哥哥,但想要殺穆哥哥,除非我先死。」
黑衣人皺著眉頭睨著她。
「但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人算什麼男子漢,要打要殺,咱們用拳頭見真章。」永寧氣勢不弱的大吼。
黑衣人有幾分被震住,似乎想不到眼前的姑娘也有剽悍的一面。
他丟開手中的劍,順從她的提議,正要開打,穆問濠卻開口制止了。
穆問濠看到那雙蒙面下的眼楮毫無殺氣,已經確定他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