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倒是能自得其樂,她今天非常意外地沒有帶書出來,也許是偶然中的大徹大悟,決定投身于自然的懷抱。不過,現在她就已經開始盤算著結束這樣的投靠了,因為實在是太熱了。像李舒這樣的現實主義者當然明白任何時候都務必使自己處于有利的環境之中的道理。
有道是,大樹底下好乘涼,于是,李舒便走到一棵大樹下坐下,不停地用手扇著,期望以此帶來一點涼意。她的確涼快了許多,但並不是依靠她那雙伸開的手,白痴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有風就是了。于是,她便以地為床,以天為被就這麼仰頭大睡了。
洛懸經過走廊,看見對面的大樹下躺著一個人,雖然不太確定,但那一定是二年級B班的怪人李舒了。想想他和李舒的唯一交集就是開學時的巧遇了,或者那不能算是巧遇吧。無論如何,李舒是個天才兼白痴似的人物,這是開學至今全校都公認的事實。而且,她是個書狂、書痴。隨便怎麼叫吧,反正也只有她能從古怪老頭手中拿出珍貴的書。
不過奇怪的是李舒竟然會在樹下睡覺,而不是保健室那舒適的床上。眾所周知,李舒和保健室的梅非關系非同一般,梅非簡直就像她的奴隸,而她呢,把梅非叫做梅田,表面上奉為偶像,總是蹺課去喝咖啡,睡覺,外加吹冷氣。
洛懸想到這些竟已不知不覺走到樹下,他蹲下來,有左手撐著下巴,側著臉看著正在夢中享受人生的李舒。她睡著了倒也安分,臉上平靜得有如毫無風浪的海面,但這樣也是有危險的,想想暴風雨前的平靜吧,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靜,想到這兒,他不禁笑了起來。
「笑得很陰險。」十足的肯定句,聲音大而有力度,說這話的人當然是李舒了,她睜開眼楮,看見洛懸那驚為天人的俊臉,居然還能保持鎮定地說出話,這真令人不得不佩服。
「你倒是睡得很香,完全不怕有蟲子會掉下來。」
「我倒是怕有水會滴下來。」
「是嗎?」洛懸饒有興味,現在天氣如此楮朗,下雨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那麼滴下來的水自然不是雨水,而是口水了。
「是啊,」李舒的頭發上粘滿了雜草,她坐起來,用手扒了扒,「你這麼帥,卻沒有女朋友,可能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吧。像是什麼雙重人格,心理變態,或者是同性戀?」雖說蘇晴好象與他有什麼似的,但如果真的有什麼她也不會總拿他開玩笑了。
「而你,這引得本大帥哥都流口水的漂亮小姐怎麼至今也沒有男朋友呢,該不會是有什麼……」
「我有!」李舒打斷他的話,但她看起來十分消沉,「可惜他不喜歡我。」
洛懸看著一臉憂郁的李舒,真沒想到憂郁這個詞也有用到她身上的一天,他感到有點不忍,不過,能讓李舒這個怪人喜歡上的人想必也有過人之處吧。
「走吧。」洛懸站起來,伸出右手,把李舒拉了起來。李舒兩眼茫然,嘴巴張著,她本以為洛懸會問她那人是誰,準備著的答案就這麼在嘴中含著,既吞不下去也不能吐出來。洛懸瞧著她十分奇怪,也明白是為了什麼,他一直是王者,自然要領導全局。
李舒站起來,努力地吞了吞口水,勉強地恢復了平靜,她拍了拍身上的草,然後狠狠地盯著洛懸,似乎想報復一下剛才被他耍弄的窘態,洛懸的手還握著她的,他的眼楮也對著她的,他的心似乎也要與她的連在一起。
「卡夫卡,」李舒說。
「嗯?」極好的氣氛被打斷,讓洛懸感到有些失望。
「我喜歡的人。」
「那個作家的卡夫卡?」天知道那人死了幾十年了。
「嗯,就是他,可惜他對女人沒有什麼興趣。」
「有興趣也死了幾十年了,真不知你在想什麼,單戀一個死了幾十年的人,他若活著都117歲了。對了,比你大100歲,大一個世紀,你也敢想。」
「他很帥呢。」李舒的眼楮不知在看那里,弄得洛懸心里很不是滋味。
「而且,他是天才。」
「一個膽小表罷了解,一味地把自己埋入黑暗之中,喃喃自語地故做深沉。」洛懸對卡夫卡也談不上認識,而且他也並非不知道卡夫卡的才華,只是也不知怎麼,是氣昏了頭或是潛意識的排斥。但李舒並未顯得很生氣,她輕輕一笑,似乎洛懸的批評沒有被她听見。
「繼續,你當然有權力發表自己的意見。」她顯出很大度的模樣,」而且你說得也很有道理,他的確很膽小,把自己埋入黑暗中,但你無法否定的是他文筆的犀利,深刻,你也無法想象這樣一個深居簡出的人,這樣一個只有數個朋友,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小地方,很少與人交流更不用說同文學名流的會晤了,這樣的一個人,有這樣的一雙冷灰色眸子的人,卻寫出了令世人驚異的文字。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兒,站在這樣安全而且毫無顧忌的時代口出狂言,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陽光充足的地方大罵他躲入黑暗的無恥,你又憑什麼說他故作深沉!」李舒用手點著洛懸,很用力的點,不過她仍然面帶笑容。洛懸倒是饒有興趣的看著她,畢竟李舒真正生氣是極為難見的。平時的她倒總是擺出撲克臉,但那是裝的確良,她常常扮出喜怒哀樂,但內心平靜如一,這世上的人恐怕很難在她心中掀起波瀾。
「不過,你有權利這麼做。」李舒聳聳肩,大跨步的走開了。她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轉過身,洛懸看她從口袋中掏出一袋東西。
「給你。」李舒把那東西丟過來,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入洛懸手中,他一看原來是一包話梅,再看看漸走漸遠的李舒,不知她現在的表情怎樣。
很咸的話梅,李舒想,很咸很咸的,想起來就好笑。
第3章(1)
厚厚的窗簾,默默走動的時鐘,昏暗的房間里堆滿了書,房間的角落里擺著一張很窄的床,床上的人掙扎著翻了個身,看到床前擺放的鐘赫然指向十點十二分。她並沒有顯出慌張,閉上眼楮準備繼續美夢,想想也是,如果真的到點了,風昊沒理由會棄她不顧而先去上學的。可是,真的沒理由嗎?」啊——」李舒大叫一聲,然後從床上一躍而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在房間里亂扒,想找衣服。
「誰把我的房間搞得亂七八糟!」
「喂,今天是星期六,你有沒有搞錯,一大早就亂叫,誰把你的房間搞得亂七八糟?誰?還不是你自己,書亂丟不說,衣服也亂放,你的房間不但沒有一點女孩子氣,連普通的男孩子也比你整潔。」風昊一手捶著門,一邊滿腔憤怒的說。
「十點半了還早嗎?」李舒望了望鐘,又望望風昊。
「小姐,我今天早上六點鐘才上床,今天是休息日,你安靜點就是了。」風昊想到昨晚看到的那張純真而平靜的臉,再看她現在的那副凶像,不禁搖了搖頭。
「你生物鐘有問題,昨天我們不是12點多就回來了嗎,你怎麼搞到早上才睡?」李舒覺得奇怪,雖然她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又是怎樣爬到床上的,但她肯定不超過一點就睡了。但瞧風昊那個不可一世的瘋子,把門狠狠的一帶,好像自己欠他什麼似的,真是可惡到極點。
李舒握緊拳頭,可惜沒有目標,打不出去。而且,她感到肚子發出很不規律的怪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