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你別說了。」像對待酒醉鬧事者般,他耐心地哄著︰「你和我在一起是因為愛情,不是因為寂寞,你沒有寂寞自己住,我是你的唯一。」
「你不是唯一,一個成熟的女人會想要一個勁道十足的男人,而你符合了這個條件……」她劃著他的胸膛,但駱同森已經听不下去了。
他斷然推開她,下床去穿衣服。
「你認真听我說,好不好?」她不悅地嗔怪著。
「除了‘我愛你’三個字,我不要再听你說任何一句。」他生氣了。
「我是說過我愛你,你難道忘了?」她坐了起來。
「我沒忘,但是我希望你用全部的愛來愛我。」駱同森煩躁地耙了下亂發。「就算真有這個人、就算你們曾經相愛,拜,請顧慮一下我的感受!」
「我就是顧慮你的感受,不然,我干嘛開誠布公地說?」她用認真得讓人害怕的表情說︰「我知道你愛我,但是請你用︰我的方法’來愛我,好不好?」
「不要說了!」駱同森失控地吼道。
「愛情是一種的追逐,能力強才有競爭力。這是造物者對雄性的一種考驗……」她朝窗邊走去,赤身地立在輕輕飄動的窗簾邊。「你的強勢,讓我很難取舍,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以後還是可以見面。」
脂白、勻稱的背影是極度的感官震撼,——如駱同森耳內震動、失控的嗡鳴。
他沒忘,初夜,她腿間曾染紅,一如花園里紅艷的玫瑰所凋落的花瓣……她不該如此綺麗豪放,不該擺出這種驕做姿態。
「你說謊!如果你心里有人,為何讓我嘗甜頭?你多少個第一次?」他抓住她說︰「告訴我,你只是在開玩笑,因為無聊,所以開我玩笑……」
「我們‘論及婚嫁’,但是還沒有結婚1」她推開他,隨即露出一抹巧笑。「我們彼此對彼此的承諾只有‘海誓山盟’,但是有人對我說過同樣的話、對我做過同樣的承諾。那個男人擁有的不會比你多,也不會比你更愛我。但是……」
她靠上他胸膛,用她慣常表達愛戀的方式撫模他赤果的胸膛。
「告訴我,你愛他什麼?你到底愛他什麼!?」他沉痛地抓住她問道。
「他是文人、是學者,他有他的長處。我愛你和愛他一樣多……我們再睡一會兒?」她熱切地吻他,溫柔地探向他果裎的下月復,以自己粉女敕柔細的軀體相迎。
那是他從來都無法抗拒的力量,但現在,他覺得她像蕩盡風塵的酒女。
「夠了沒有!你到底夠了沒有!?」他推開她吼著。
「時代這麼進步,多重戀情不足為奇,愛和欲也不沖突,你不要太小題大作。愛我就照我說的模式相處,不要逼我作抉擇,我真的很難取舍。」
「你把愛情糟蹋至此,說我小題大作?」他痛心地問。「我愛你的心是專注、獨一無二,你懂嗎?不要把愛情當作游戲,更不要背叛……」
「這不是背叛。」她執著地說︰「你說過你愛我,不管如何都愛我,為什麼現在這個要求你不能接受?我已經退而求其次了。」
「我如何能與人分享你?如何和另一個男人共享愛情?」他失控地再度大吼,而她耐心耗盡,也回吼他︰「我的意思你還不懂嗎?我無法抉擇,也不需要讓自己陷入兩難,請你明白,我在同時擁有的情況下,有多無奈!」
「他不存在,只有我、只有我!」
「他一直在我心底,你是後到,何以只有你?」
「不管誰先來後到,你只能有我。」他心力交瘁,無法思考。「最後問你一句,你愛的人是誰,你選擇的是誰?」
「我不希望失去你,你也不希望失去我,對不對?」她巧笑道。「以後,我們可以找時間在一起,你要愛情,我可以給你滿滿一床的愛情,你要……」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他歇斯底里地抓著她的手腕,想捏碎一切。
「我不說,那我們再睡一會兒?」她媚態萬千地招喚,宛如魔音穿腦。
挹注一切感情竟然換來虛情假意的對待、一個把愛情當戰利品的女人?
「你弄痛我了!」米蕊綻扭動手腕、掙扎著,駱同森心一驚,松了手。
這是他深愛的敏慧啊!
他奪門而出,回到空置已久的房間收拾東西,想逃離這里。
「你要走我不勉強,但是,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
聲音傳來,駱同森抬頭一望,看見她站在門邊,一身坦蕩、傲然的赤果。
她從不赤果出房門,那不是她!
「敏慧,是不是你爸爸逼你?」他忽然想到。「是不是你爸爸……」
「我爸爸?」有一分鐘,他看見她的訝然與錯愕。「我說過,我不能從我爸爸那里得到什麼,你不能拿這個做交換條件。」
交換條件?不!這不是他一直捧在掌心的敏慧。
主導一切的人總是佔優勢,但想起那張遽然蛻變的臉孔,他的心痛就往上更推一層,像沒有極限、探不到底,直到痛到不能再痛。
但心痛能痛到什麼程度才算極限?駱同森不知道,只希望自己能挺得住。
第十章
「同森,對不起!」
車聲沉沉、緩緩地遠去,米蕊綻哭倒在床上,但千句萬句對不起都沒有用。
自己值得喝彩的演技已經將他變成一具行尸走肉,沒有銳智的眼神、沒有昂然氣魄……帶著心碎,他要去哪里呢?
四月天,遠山的油桐樹冒出成串白花,熱鬧了山頭,那是駱同森一直喜歡的景色……可是,從那天起,她沒有見過他,連驚鴻一瞥也沒有。
渾渾噩噩過了半個月,她從路邊一個執勤警員口中得知,駱同森已經調離。
沒有觀眾,米蕊綻不需要再強裝笑臉,也能從容自在地朝分局走過。但這時,她才發現油桐花凋了,一夕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切都沒了,日子開始煎熬,思念像江河日下。
其實,痛苦不過爾爾,思念不過如此,吃她還是照吃,睡還是照睡,也許痛得麻痹、習以為常了。一直到最後,她才發現自己在吃吃睡睡中得到救贖。
「你懷孕了,孩子兩個月大了……」婦產科醫師說。
這是老天爺給她的補償、給她的新希望。她抓著那象征權威、專業、神聖不可侵的白袍笑著、哭著,嚇傻了醫師,不知所措地急喊著幫手。
他不會懂她的快樂和悲哀,就算說了,他也不會懂。
她渾噩地跨出醫院大門,沒有具體思緒,只感覺一切都失血、蒼白。
六月,鳳凰花繽紛了枝頭,蟬聲嘹哼,她的小骯已經挺出。小鎮耳語開始熱絡,來往行人目光全集中在她的肚子,一如台灣典型的夏季氣候、悶熱、高溫。
如預料中,父母再度前來、用同樣強勢的態度逼她拿掉孩子。
他們衷心希望她有個幸福歸宿,孩子是不該存在的。
她不知道什麼叫幸福,也否認孩子是駱同森的。父親忿怒異常,但托孩子的福,她這次沒有挨耳光。
「我要看看你的骨頭到底有多硬!」臨離去前,他說。
既然違逆,往後就無法從父母身上得到任何奧援,這種話不是他第一次說。
「敏慧,你得把孩子的爸爸找回來才行。」明環嬸憂心地說。
她不知道兩人到底發生什麼事,但米蕊綻卻很清楚。
是該找回來,但愛情如此被作踐,他還會回頭嗎?
六月底,畢業典禮的前幾天,她教畢業生唱驪歌、致答詞,又教在校生唱歡送歌、致畢業生歡送詞,在空檔期間,校長找她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