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誰?"
"他是誰?!"這樣一個大人物竟只換來女兒淡淡的反應,年夫人夸張地捧心說︰"女兒,你念的歷史全忘光啦,尤金-斐迪南公爵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後商。"
年夫人一說出哈布斯堡家族,年冬蕾便明白了。哈布斯堡家族從十三世紀後半以來,統治奧國有七個世紀之久,擁有輝煌的歷史,但其氣勢已不可同日而語。
"他們已經沒有實權了。"
"噢,他們永遠是貴族。"年夫人崇拜的說。"等你見到了他,你會贊同我說的話。"
"不用看,我就已經相信你了。"年冬蕾故意嘲諷道︰"想必他一定具有所謂的'哈布斯堡之唇'的特征,有個肥而厚的下唇,對不對?"
年冬蕾的譏刺令年夫人忍不住地笑斥︰"就算被你說對了又如何?配在他臉上可是恰當得很。"
"看來媽媽迷上他了。"她笑說。
"還不至于,是欣賞這樣的年輕人。"
"年輕人?我還以為是個'老公爵'呢!"年冬蕾往椅背一靠,微凸的肚子有些明顯。
"他還不到四十歲,是個有魅力的男人,為人瀟灑隨和,到時候你和他見面也會和媽一樣喜歡他的。"
她無法想像父母如果知道她懷孕,而讓她懷孕的男人是他們全力阻撓的中國人,且興匆匆和她結婚後不知去向,他們能承受多少?
年冬蕾孤零零的坐在電車上,她的落腳處在維也納,她的同學哈伯和她約好了在巴士總站見面。
炳伯準時赴約,他已經知道她目前的窘況。
"我不知道這樣幫你是對或不對。"哈伯和年冬蕾並肩走出總站,懊惱至極。
"不管是不是對的,我永遠感激你,哈伯。"
他們到了一間公寓,哈伯把一串鑰匙交給年冬蕾。
"這間是我父母還未租出去的公寓,暫時先給你住,這是我偷來的鑰匙。"
"謝謝,我找到工作就會搬出去。"
"不用急,只要我向父母說我要借用,他們會答應的。"他蹙著眉道︰"你的父母會找你的。"
"我可先告訴你喲,只要他們找到這里來,下次我會到你們都找不到我的地方。"
"好、好、好,我絕不會透露你的行蹤。"
"再次謝謝你,哈伯。"年冬蕾張開雙臂,給他一個擁抱。"你是我在黑夜的迷途中,一顆指引我走出困難的明星。""噢……希望是。"哈伯勉強接受她的說法。
餅了幾天,哈伯的表哥提供了一個工作機會。
一家位于鬧區內巷弄里的俱樂部正在應征小提琴手,只限女性。
年冬蕾問道︰"那是哪一種俱樂部?"
"我不清楚。"哈伯的表哥回道︰"我是走過俱樂部的門口,看到張貼著一小張征人啟事,至于那是什麼樣的俱樂部,老實說我並不清楚,只知道那是家全是男性的俱樂部,而且全是懂音樂的。"
年冬蕾怔了好一會兒,在奧地利說"懂"音樂,就是真的很懂,而不是純粹喜歡音樂,或是念得出幾個音樂大師的作品這樣的懂法。
"好,我去試試。"
???
這家俱樂部沒有招牌,在黑得透亮的小小卑形門上方只掛著一個飛鷹展翅的標志,等于是這家俱樂部的名字。
年冬蕾站在一扇古意盎然的門前,它的外表樸素,和其他俱樂部相比毫無任何矯飾的標示物。
她接了門鈴,來開門的是一位穿著正式的年輕人,蝴蝶結帶松松的掛在衣領上,從蝴蝶結帶的皺痕可以看出是打過了一段時間才解開的。
"我是看了征人啟事來應征的。"
"喔!請進。"年輕人熱忱的道。
年冬蕾跨進門,一看階梯是順下去的,才知道原來這間俱樂部在地下室。
年輕人要年冬蕾先隨意演奏兩首曲子來听听,年冬蕾事先早有準備,打開琴盒拿出小提琴,她先演奏了一首輕快的"塔朗泰拉詼諧曲",第二首"天鵝"則舒緩之前過躁的情緒。
綿密悠長的曲調一波一波地進行到最高潮再緩緩下行,最後靜靜地結束。
年輕人安靜了一會兒後,熱烈的鼓掌。
"我們決定用你了!"
我們?環顧這間室內只有他們兩人……哦,她現在才發現還有兩個人,一高一矮,站在階梯下來不遠的地方,直到她演奏完才一起走過來。
"尤金,你說是嗎?"坐著听的年輕人這時掉頭向後面走過來的高個子笑問。
"你說是那就是了,柏帝。很高興見到你,小姐。"尤金走過來向年冬蕾致意。
年冬蕾空出手來,主動伸手,"叫我派琪,你好。"
尤金氣質高貴,一看就知道出身上流社會,但言談間卻很平易近人,年冬蕾第一眼便對這位氣度佳的男人有良好印象。
她很順利在俱樂部上班。
上班時間是周二到周五,每晚七點到九點。
鷹俱樂部顯然有很闊綽的資金來源,整間地下室由深色原木牆和地板鋪設而成,前面有一座小小的演奏台,其余地方錯落幾張圓桌和舒適的椅子。老板付給她的薪水也比她想像中多了些。
俱樂部里陽剛氣息濃厚,往往只有她一個女子,但會員們一向尊重她,有些甚至視她如同姐妹,愛護有加。
原來這里的會員都是從事音樂、藝術方而的同性戀者,俱樂部發起人正是那位尤金先生。
她日益漲大的肚子已經不是能隱瞞的事,他們都很尊重她,從來沒有過問她的事,也不曾投以令她難堪的眼光,視她懷孕為再自然不過的事。
???
季節進入初冬,年氏夫婦參加一個家庭聚會,主人看見他們應邀前來感到非常驚喜,自從他們的愛女離家之後,他們已經甚少在公開場合露面。
雖然女兒已成年,還留了封書信表明意願,但愛女心切的年氏夫婦仍設法尋找,在別無他法的情況下,他們甚至請了征信社追查女兒的行蹤,但仍無所獲。
"年先生、年夫人,好久沒見面了。"
年氏夫婦定楮一看,驚喜叫道︰"原來是尤金-斐迪南先生。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尤金笑道︰"還是一樣。你們呢?"
"不錯。"兩人言不由衷地笑說。
"令媛至今還無消息嗎?"
尤金的直言直語令毫無心理準備的年氏夫婦愣住了,年夫人更是立刻紅了眼眶。
年先生笑了笑,嘆說︰"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她想自力更生不想依靠父母,我們只有往好的方面想了。"
尤金沉吟地點了點頭,把話題帶到這次的音樂祭上。
聚會結束,賓客陸續告辭離去。
尤金坐進車里,司機把車開到大馬路上。
罷剛和年氏夫婦聊天時,他幾乎要把派琪就在他的俱樂部里上班的事告訴他們,但這樣一來,他是同性戀的事實也可能因此曝光。
他曾去過年家的聚會,原來該看見的年家女兒,後來竟在他的俱樂部里應征琴手。當她報出名宇,他立刻就猜出她和年氏夫婦的關系。
他除了因為己身的關系而替派琪隱瞞之外,他還明白她之所以離家,也是因為她自己做了"錯事",才一肩扛起全部責任。
他無奈地嘆口氣。他們盼望的女兒就在這個城市里,卻偏偏苦無機會見面。
第七章
今年的第一場雪比去年還要早來。
年冬蕾站在窗前,拉了拉肩上披巾,捧著一杯熱茶,望著棉絮般飄落的雪景。
她現在的租處是留學生住的廉價租屋,她沒讓哈伯知道她住這里。
她返回桌前,案上放著一封準備寄出的信,信封上的地址是布達佩斯的中國領事館,收信人的姓名是倪震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