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牢頭!」茱莉被他的態度激怒了。「不過有時候我得離開一下你的視線,去找一些樹枝。」
他沒有接腔,只是揚起眉毛,冷冷地看著她。
茱莉不管他。「我從前都用胡蘿卜做雪人的鼻子,」她說道,同時微微一笑,「我要去冰箱找找看。」
她昨天晚上注意到冰箱邊的櫃子有一個抽屜,里頭有一些奇形怪狀的鑰匙。她模到了兩把。她回頭看他,擠出笑容。
「沒有胡蘿卜。」她想繼續再找找看,卻听他走近,她連忙把抽屜關上。「你——你要做什麼?」
「找一點吃的,怎麼樣?」
「沒什麼,只是問問。」她走過他的身旁。「請便吧。」
他站在那里,目光盯著她僵直著雙腿,「你的腿怎麼了?」
茱莉覺得口干舌燥。「沒什麼。我——我穿了一條衛生褲,這樣在外面才暖和。」
「不要走遠,」查克警告著,「別讓我出去找你。」
「我不會的。」茱莉答道,然後她打開門,走了出去。
幾分鐘之後,收音機開始播報新聞了。新聞里說,桑多明的傷勢沒有好轉,不過也沒有惡化。還有,加拿大警方相信,班查克已經在兩天以前開著一輛租來的黑色車子由溫莎那里進入了加拿大境內。
「可惡!」茱莉輕聲罵著,一面爬出車子。車子停在房子後面,所以查克由窗口是看不到的。十五年前她上過一課怎麼接線發動汽車,可是顯然汽車的發動系統已經改變了,要不然就是她不是個好學生,因為她根本搞不清楚哪條線應該接哪條線。
她彎下腰抱起剛才撿的一些樹枝,走回房子前面。她已經出來十五分鐘了,這期間他一直站在窗前監視著,木然的表情像一尊石像。她希望他很快死心,認為她真是一個想在這大冷天做雪人的白痴,然後放棄監視。
她一面把雪堆在松枝上,一面思索著其他的逃生方法。「一定有辦法離開這里的!」她想到後面有一個上了鎖的車庫,也許那些鑰匙里頭有一把可以打開。說不定這房子的主人留了一輛車在里面。不過她又沮喪地想到,就算有車,而且她也能夠發動它,但是她自己那輛藍車也是停在車庫門口,擋住了出路。
她又想到了,那車庫里一定有滑雪板。可是她這輩子從來沒滑過雪。說不定滑雪沒那麼難,她可以試試看。
雪人做好了三分之一。她用眼角偷瞄,發現他還是站在窗口那里監視著。
茱莉決定溜進車庫里看看。她繞到後面,笨手笨腳地試著鑰匙。第一把不對,但是第二把塞進去以後,那副鎖就豁然開了。她回頭看看他沒有跟出來,連忙鑽了進去,然後把門掩上。
車庫里面漆黑一片,她踫到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好不容易模到開關打開電燈,她眨眨眼楮。滿懷期待地環視四周,她左邊有一輛大鏟雪機,不過開那玩意兒下山大概不怎麼明智。牆上掛了兩副滑雪板,似乎她只能滑雪了。要是她沒被凍死,大概也會摔斷頸子。無論如何,她得等到明、後天才能試,因為外頭的風雪實在太大。
她好奇地掀開角落的一塊油布,驚喜得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楮。那油布下面是兩輛晶亮的雪車。她用顫抖的手指試著鑰匙,居然發動了引擎。成功了!她興奮地走出車庫,把門帶上,也顧不得天氣如何了。她只要回去換上雪衣,就可以踏上自由之路。雖然她也從來沒有開過雪車,但是她相信一定會有辦法的,至少會比滑雪好得多。
她又撿了一些樹枝回到前面。查克仍然站在窗口。她假裝專心堆雪人,心里則在積極構思怎麼樣換衣服逃走。她馬上就要上路了,再大的風雪或是拿槍的逃犯都不能阻止她。
在屋子里,查克靜靜地觀察著她。看她吃力地堆雪人的樣子,他覺得有點好笑。他從來不知道看一個女人堆雪人會這麼有意思,不過他也從來不認識什麼女人會想做這種事情。
她真是一個謎樣的女人,查克想著。令他最難以捉模的是她那麼健康純樸。昨天晚上他發現她根本不知道怎麼樣接吻!他真不知道凱頓鎮的男人都是怎麼一回事,或者她那位準未婚夫為什麼沒有教她?當他踫到她的時候,她竟像一只受驚的兔子一樣嚇一跳。要不是他知道在現在這種時代是不可能的事,他還幾乎要以為她是處女呢。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思想不知扯到哪里去了,不禁暗咒著自己。這時茱莉突然推開門進來,令他吃了一驚。
「我——我要找一些衣服給雪人穿。」她說著,一面對他嫣然一笑。
查克點點頭,看著她走回房間。然後他走到廚房把收音機的音量開大,並且倒了一杯咖啡。這時他听到了收音機里播出的最新消息。「十分鐘以前,一個消息來源透露,兩天以前企圖跟班查克一起逃亡的桑多明今天上午死在聖馬可醫院里」
茱莉把雪衣藏在背後,走出自己的房間,正好听見收音機里播出的消息,接著就看見班查克憤怒地把咖啡杯往地上一摔。那杯子破裂的聲音把茱莉嚇得僵在那里。
查克像發了狂一樣,把廚房里所有的東西都往牆上、地上摔,杯子、盤子、烤面包機都掉在地板上。終于他爆發完畢,像泄了氣似的雙手撐著料理台,頭垂得低低的。
茱莉背貼著牆,悄悄打開門。沉靜得出奇的廚房里這時傳來查克痛苦的申吟聲。「多明對不起,多明。對不起」
茱莉匆匆溜進車庫,換上雪衣,腦子里仍縈繞著她剛才目睹的那可怕的一幕。她慌亂地把手套和頭盔戴好,坐上加強座,發動了引擎。雪車的聲音比她預期的小很多。一會兒之後,她就已經飛馳在雪地上,朝著樹林的方向開去。
她吃力地保持著平衡,擦過大大小小的樹干樹枝。她目前最好還是先走在林子里,等離遠一點之後再走到大路上,而且這樣也可以躲過外頭狂掃的風雪。
五分鐘、十分鐘過去了。逃亡成功與自由在望給茱莉帶來勇氣,但是她的欣喜程度卻被先前查克悲憤的那一幕淡化了,她沒想到一個冷血殺人犯竟然會為同伴的死而這麼難過。
她回頭望一眼想確定查克有沒有追來,但是卻因此差點撞到一棵樹。她尖叫著轉動車把手,差一點把雪車弄翻。
查克站直了身子,環顧四周地板上的破碎東西。「狗屎!」他咒著,然後伸手拿來一個幸存的酒瓶,倒了一點白蘭地喝下去,想要緩解胸口的痛楚。
他仿佛听見多明的聲音在說︰「喂,查克,吉娜要結婚了!我真不希望錯過她的婚禮。」他想起多明怎樣幫他安排逃亡,而今又為了他而死。
他站在窗口,茫然地望著茱莉堆的雪人。他仿佛感到多明愉快地站在旁邊。多明向來喜歡一些傻東西,一定會很高興跟茱莉一起堆雪人。
查克僵住了,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中。他的目光搜索著院子里。茱莉!
「茱莉!」他喊道,同時走過去打開後門。「茱莉,快點進來,不要凍死——」狂風把他的喊聲打斷了。他瞪著雪地上,有兩行足跡直通向車庫。
「茱莉!」他吼著把車庫門打開。他看到一輛雪車停在角落,另外還有一道雪車輪胎印子一直通到林子里。
冷。茱莉只感到一股透入骨髓的冷。她已經離開了樹林,開上他們來時經過的陡路。白雪撲到她臉上,使她什麼也看不見。她的臉和手腳都已凍麻了,唯一沒有麻木的就是她的恐懼感。除了怕被查克追上以外,也怕自己被凍死在這里。她心里浮現一個又一個畫面,春天的時候搜救人員在融化的雪堆下發現她凍僵的尸體。那真是一個「完美」的結局,對一個來自芝加哥貧民窟的女孩而言,她所追求的完美就是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