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什麼意思?」珍妮啞著嗓子輕聲問。
「因為你的緣故,全英格蘭的人都在笑他。你的兩次逃月兌,你用他自己的匕首傷了他,這一切都已由蘇格蘭傳到英格蘭去了。他的殘暴早已在他自己的國家里樹立不少敵人,而今那些敵人正忙著把這些故事廣為宣傳。你使亨利的手下大將成為眾人的笑柄,親愛的。你已經毀掉了他的名譽,但是他的財富和頭餃還在——而這些財富和頭餃都是因為他蹂躪我們蘇格蘭而得。現在你可以使他無法享用這些財富和頭餃——因為你可以不給他生繼承人,可以不和他同房——」
珍妮又驚又懼,猛然站了起來。「這簡直是最瘋狂的事!版訴詹姆士王我不想要什麼‘補償’!」
「我們怎麼想是沒有用的!羅馬教廷那邊想要補償,蘇格蘭想要補償。現在就在我們講話的時候,柯萊莫已經動身往這里來了。婚約一簽定,婚禮就馬上舉行。詹姆士不給我們選擇余地。」
珍妮默默地搖著頭,無限畏懼地低聲說︰「不行,父親,你不明白。我——他信任我,認為我不會逃跑,可是我卻逃了。而且如果我真的使他成為笑柄,他絕不會原諒我的……」
她父親的臉氣得脹紅了。「你不需要他原諒。我們要想盡辦法打敗他,無論如何一定要打敗他!每一個梅家人,每一個蘇格蘭人都要仰賴你。你是有勇氣的,珍妮,在被他擄去時你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珍妮听不到她父親接下來又講了什麼。她只知道自己使藍洛伊蒙受羞辱,而今他要到這里來了。想到他會怎樣痛恨她,想到他會怎麼個憤怒法,她就不禁戰栗起來。她想起過去幾次他生氣時的可怖情形;想起自己初見他時,被丟到他腳前的情景;想起他的馬因她而死時,他臉上的那種神色;想起她割傷他的臉時,他那懾人的怒容。可是,再怎麼樣也比不上辜負他的信任,把他當傻子般愚弄的結果嚴重。
「他奪去我的繼承人,所以他也絕對不能有繼承人!」她父親的聲音打斷她的思潮。「天無絕人之路,上帝又給了我這個機會。我還有其他後嗣,但是他一個也不會有。你的婚姻就能替我復仇。」
珍妮焦急地喊道︰「父親,求求你不要逼我。我願意做其他任何事情,我願意回到修道院去,或者到愛琳姑媽那里去,隨便你說哪里我都肯去。」
「不行!那樣他就會娶別的女人生小孩。」
「我不要那麼做,」珍妮亟力想著理由。「我不能那麼做!那是不對的,不可能的!如果——如果‘黑狼’要我——要生小孩,我又怎麼能阻止他?他的力氣比我大。雖然發生了那麼多事之後,我不認為他還會要我和他待在同一個城堡里,更不用說和他在——同一張床上了。」她好不容易講完,臉羞紅得不敢看別人。
「我希望你是對的,孩子,可是你錯了。你和你母親一樣,男人只要看一眼就會產生。不管‘黑狼’喜不喜歡你,他會想要你的。」他突然停下來,臉上露出微笑,然後又接著說︰「無論如何他可能也不會有多大能耐,因為你的愛琳姑媽會跟你一起去。」
「愛琳姑媽,」珍妮茫然地重復一遍。「父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知道這整件事都是不對的!」她無助地抓著裙子,絕望地用哀求的眼光環顧四周,同時心中浮現藍洛伊的兩種面貌︰一種是對她溫柔而熱情,一種是強暴她之後把她丟給手下的人。
「求求你們,」她看著周遭的人,然後又看向她父親。「請你們諒解我,我絕對不是不忠于國家,而是理智使我這麼說︰我知道在對抗‘黑狼’時我們有很多人死在戰場上,可是戰爭就是這樣子的。你們不能因為亞力之死而怪他或——」
「你竟敢視他無罪?」
她父親吼著,那眼神仿佛視她如蛇蠍。「你是對他忠心,還是對我們忠心?」
珍妮覺得他仿佛打了她一巴掌般,然而在內心深處,她發覺自己也不了解自己對洛伊的感情。「我只是想求和平——希望大家和平——」
她父親冷冷地說︰「顯然你不會很高興听到你那未婚夫對這樁‘和婚’以及對你的看法。在亨利的宮廷里,他當著大家的面說就算你是蘇格蘭女王他也不要你。他一直堅拒娶你;亨利威脅要剝奪他所有的財產,他還是拒絕。後來他的國王以死刑要脅,他才答應。後來他又說你是梅家的‘潑婦’,夸稱要把你打到听話為止。他的朋友開始拿他當賭注,因為他打算像征服蘇格蘭一樣征服你。這就是他對你和這項婚事的看法。而他們所有的人都以他給你取的名字稱呼你︰姓梅的潑婦!」
她父親的每一句話都像鞭子一樣抽在珍妮心上,使她痛苦、羞辱不堪。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听她父親講完,整個人麻木了。好不容易,她抬起眼來環顧四周,堅決地說︰「我希望他們把所有的家產都拿來下了注!」
珍妮站在陽台上,望向蒼茫的野地,任風吹拂著她的頭發。婚禮將在兩小時後舉行,她原希望她的「新郎」不會露面,但是幾分鐘以前,堡中的守衛宣布已經看見有騎隊過來了。一百五十名騎士來到吊橋前,「黑狼」的旗幟在風中飄揚著。
這五天來,珍妮一直保持著一種漠然的神色,此刻亦然。她冷冷地看著那隊人馬接近城門。她看見隊伍之中也有女性;她听說有一些英格蘭貴族也要來參加婚禮,但是沒料到會有女的。她的眼光移到騎在隊伍最前面,洛伊身上毫未披掛,連盾或劍都沒有。
他的坐騎是一匹氣宇軒昂的駿馬,一看即知是「雷神」的孩子。騎在洛伊旁邊的是里克,他也一樣沒有武裝。珍妮推側這大概是他們認為梅家不會有人敢對他們下手吧!
距離仍然很遠,珍妮看不見洛伊的臉,但是當他在那里等待吊橋放下來時,她可以感覺到他的不耐。
他仿佛感到有人在看他,突然抬起頭向城堡高處望過來。珍妮下意識地往後退靠在牆邊,躲開他的視線。她很不情願地發現,這五天來初次涌上她心頭的感覺竟是恐懼。
她挺起背,轉身走進堡內。
兩個小時以後,珍妮望著鏡中的自己。先前在陽台上那種麻木的感覺已經蕩然無存,此刻她心緒一片紛亂。但鏡中的她臉上仍有如戴了一副蒼白、無感情的面具。
「事情不會如你所想象的那麼糟,珍妮。」莉娜說著,試圖讓珍妮振作起來,同時和兩個女僕幫忙整理新娘禮服後面的長紗。「不到一小時就會結束了。」
「如果我們的婚姻也能和婚禮一樣短促就好了。」珍妮絕望地說道。
「泰凡爵士在底下大廳里,我看見他了。他不會讓公爵做出任何侮辱你的事,他是一位可敬而堅強的騎士。」
珍妮驀然轉過頭來,手抓著梳子舉在半空中忘了繼續梳下去。她淡淡地露出一個困惑的微笑,打量著妹妹的臉。「莉娜,我們所講的是同一個把我們擄走的‘可敬的’騎士嗎?」
「呃,」莉娜辯解道,「起碼他不像他的壞哥哥,不試圖要我做那種不道德的交易。」
「話是不錯,」珍妮說。「但是今天晚上我可不敢信賴他。我相信他如果看見你,一定會恨不得扭斷你的脖子,因為現在他已經知道你騙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