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還來不及反應,他就已經坐了下來,同時順勢一拉把她放倒在他的腿上趴著。「不要!」她驚呼出來,惶恐地扭動著身子,心知外面圍觀的人正在留意帳內的一舉一動。「你敢!」她拼命往地上躲,但是他用腿夾住她的腿,然後舉起手來,狠狠地往她打下去。「這一下是為了我的馬。」珍妮強忍住淚,緊緊咬住嘴唇,不一會兒她的嘴唇就被咬得流血了。他的手不斷舉起、打下,舉起、打下,每次都奇痛無比。「這一下是為了你所破壞的東西……為你笨得想逃跑……為那些毯子……」
洛伊有意打到她哭著求饒就停,可是他一直打得手都疼了,卻只見她拼命扭動著身子閃躲,嘴巴里一聲也不哼出來。事實上,要不是她的身子在被他打到時會猛地一緊,他還真要懷疑她到底有沒有感覺了。
洛伊的手又揚起來,但他遲疑了一下。她的臀部和整個身體都繃緊了,正等著他這一掌打下來,但是她依舊沒有出聲。他突然覺得很厭惡自己,而由于她既不哭著求饒,也就無法帶給他任何快感。他突然把她推開,自己站了起來,站在那里瞪著她,呼吸急促不定。
即使是現在,她的自尊也拒絕讓自己癱軟地趴在他腳前。于是她用雙手撐著地,搖搖晃晃地慢慢站起來,顫著雙手整理衣衫。她低垂著頭,在他的瞪視之下戰栗了一下,然後又試著挺起那不住發抖的肩膀。她看起來是那麼弱小,那麼無助脆弱,使他突然覺得良心不安。「珍妮——」他開口道。
她抬起頭,洛伊不禁又驚訝又佩服地望著眼前的她。她站在那里,像一個狂野而被激怒的吉普賽人,頭發像金紅色的火焰一樣披散下來,藍色的大眼楮里盈滿淚光和恨意。她緩緩舉起手……手里赫然是一把匕首,顯然是剛才他打她時乘機從他靴子里偷拔出來的。
就在這最不可能的一刻,就在她高舉起匕首要往下刺的時候,洛伊竟突然覺得她真是他所見過最迷人的生物,一個野性難馴、美麗的憤怒天使。她勇敢地面對著高大的敵人,胸膛因憤怒而劇烈地起伏著。洛伊至此豁然明白。他可以傷害她、羞辱她,但是永遠不能屈服她那堅決的意志。而突然之間,洛伊自己也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希望她屈服了。他伸出手,溫和地說︰「把匕首給我,珍妮。」
她把匕首舉得更高了,而且瞄準他的心髒。
「我不會再傷害你了。」他平靜地說著。侍童佳文偷偷欺到她身後,滿臉殺氣地準備保護主人的性命。洛伊又說︰「同時,」他的語氣仿佛是在對佳文下命令。「我那過度熱心的侍童,此刻正站在你的背後,但是他不會乘你下手時把你的喉嚨劃破。」
珍妮大怒,她全然忘了還有一個侍童在帳篷里。而他剛才已把洛伊羞辱她的那一幕都看在眼里了!這個發現使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
「把匕首給我。」洛伊把手伸到她面前,深信她會交出來。她交了出來,匕首閃電般劃過空中,直往他的心髒刺去。他本能反應地用手臂一揮,格開了她的攻勢,然後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把匕首奪了下來,同時一把抱住她身子,把她緊箍在他身前。但是她已經劃破他靠右耳附近的臉頰,鮮血汩汩地流了下來。
「你這嗜血的小巫婆!」他由齒縫間憤憤地低吼著,先前對她的欽佩完全消失了。
他感到血從自己的臉頰流下。「如果你是男人,我一定會把你殺死!」
佳文愕然看著主人的傷,然後帶著殺氣瞪著珍妮,似乎比洛伊還要憤怒十倍,「我去把守衛找來。」他說著,又惡狠狠瞄她一眼。
「別傻了!」洛伊斥道。「你要讓事情傳出去,說我被一個修女刺傷了?敵人見到我就膽寒的原因是怕我,怕有關我的傳說!」
「對不起,老爺。」佳文說道。「可是你放她走了之後,又怎麼能讓她不講出來呢?」
「放我走?」珍妮突然由眼前這一幕流血景象中醒覺。「你要把我們放了?」
「遲早,如果我沒先把你殺掉的話。」洛伊斥道,一面把她用力推倒在帳篷角落的一堆毯子上。他瞪著她,同時拿起酒瓶喝一大口酒,然後看看旁邊桌上擺的針線,「找一根比較小的針來。」他對侍童命令道。
珍妮坐在毯子堆上,被他的言行搞得又氣又困惑。她的理智漸漸恢復了,想起他剛才說的︰「敵人見到我就膽寒的原因是怕我;怕有關我的傳說。」在她的心思深處,早已獲得了一個結論︰「黑狼」並不像傳說中所說的那麼壞。他要真是那麼壞,早就把她折磨得死去活來了。但相反的,他顯然還有意放她和莉娜走。
等佳文拿了一根較小的針回來的時候,珍妮對這個自己前幾分鐘前還想殺死的人幾乎感到同情了。她不能,也不會忘掉他曾經打她,可是此刻她覺得他倆之間已經扯平,因為她也傷了他的臉和自尊。她坐在那里看著他喝酒,心里暗自決定目前最聰明的方法就是別再激怒他,以免他又改變主意,不放她們回修道院去了。
「我得先把你的胡子刮掉,爵爺。」佳文說道。「不然我看不見傷口,無法縫它。」
「那就刮掉吧!」洛伊咕噥著。「就算你看得見傷口,也不見得就能縫好。我身上的許多疤都可以證明你的技術。」
「可惜她割到的是你的臉,」佳文說︰「而你的臉上已經有不少疤了。」他說著,一面準備刀子和熱水要替洛伊刮胡子。
佳文動手的時候站在「黑狼」前面,完全擋住了珍妮的視線。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珍妮的身子越來越往旁邊傾去,忍不住好奇地想看看遮在那大胡子底下的會是怎樣一副可怕的面孔。他的下巴會是尖瘦短小的嗎?她一面猜著,一面更向左邊靠了一點,結果身子歪得差點失去了平衡。
洛伊可沒忘記她還在場,而且也不敢再信任她。他從眼角監視著她的舉動,只見她越來越往旁邊靠。他嘲弄似地對他的侍童說︰「往旁邊站開一點,佳文,讓她看看我的臉,省得她拼命想隔著你看過來而摔倒。」
珍妮這時已歪得太厲害而無法迅速站直假裝她未曾偷看,紅潮頓時涌上她的臉頰。
她連忙把目光自洛伊臉上移開,但仍訝異地發現「黑狼」實際上比她所預期的年輕很多。而且他的下巴既不瘦尖也不短小,而是方正、堅毅的,中央還略微凹陷下去,除此之外,她還來不及看仔細。
「來啊!來,不要害羞。」洛伊揶揄地慫恿著她,不過剛才喝下去的烈酒也有相當影響,使他的脾氣漸消。此外,發現她竟那麼快就由一個蓄意行刺的凶手變成一個滿懷好奇的年輕女孩,使他覺得既困惑而又有趣。「仔細看看你剛才想把你的名字刻上去的這張臉吧!」他望著她的側影說。
「我要開始縫你的傷了,爵爺。」佳文說著,皺起了眉頭。「傷口很深,而且也有點腫,縫好以後可能會很丑。」
「盡量不要讓我變得太可怕而把珍妮小姐嚇著了。」洛伊諷刺地說。
「我是你的侍從,爵爺,又不是作針線活的。」佳文說道,針線舉在洛伊那道由太陽穴延伸到下頷的傷口上。
他說到「作針線活的」突然使洛伊想到珍妮那精細的縫工。于是洛伊把佳文揮退到一邊,眼光瞪在珍妮身上。「到這里來。」他用平靜中帶著權威的聲音對珍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