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莎這時終于來了。她匆匆擦過莉西的身邊,覺得她那高大寬肩的男伴熟悉得有點奇怪,但她隨即朝站在樂隊附近的派克走去。她穿著紅色緞質長褲,上身配了一件黑絲絨短外套,額頭上又綁了一條黑絲帶,雖然很不相稱,但是穿在她身上卻又極為出色。
很多男人都認為如此,但派克卻不以為然。「你為什麼不能穿得跟別的女人一樣?」他皺著眉頭看她。
「大概就跟你一樣別扭吧,」她也針鋒相對。「梅蒂呢?」
「她到休息室去一下。」
莉莎跟派克始終無法接受對方,所以只好無聊地站在那里打量人群。這時他們右方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記者都擁了上去,鎂光燈閃個不停。莉莎這時又看到了剛才跟莉西在一起的高大黑發男士,愈看愈覺眼熟。「那是誰?」她問著派克。
「我看不見——」派克不甚感興趣地說。但此時人群散開了一點,他看到了,臉色突然一變。「是費邁特。」
這時莉莎也看清了邁特的整個臉,正是梅蒂那個既無心肝又無忠誠的前夫。一股敵意自莉莎的心底升起,她看著伍莉西親熱地挽著他的手對記者媚笑,真想走過去當面罵他。梅蒂一定不會喜歡看到這種情形的。梅蒂!她跟派克突然同時想到這一點。「梅蒂知道他今天要來嗎?」莉莎問。
派克抓住她的手臂命令道︰「去找梅蒂,警告她說費邁特在這里。」
莉莎一邊留意著費邁特的動靜,一邊打算朝二樓走去。但是來不及了,梅蒂已經出現,開始走下樓梯。莉莎站在那里,知道不可能在邁特上樓前趕到,就只好看著梅蒂。梅蒂今天晚上穿得極為動人,這一點讓莉莎感到滿意。
梅蒂在樓梯口停下來跟一對夫婦打招呼。莉莎屏住氣看著。派克這時也走過來,不安地看著邁特,又看看跟在他後面的孟倩玲,然後又看看梅蒂。第二幕快開始了。邁特抬頭四顧,想看看去洗手間的莉西回來沒有。他朝樓梯望去……然後他僵住了,手里的香檳酒杯舉在半空中。他瞪著站在樓梯口的那個女人,那個原是他的妻子的女人。他明白了為什麼新聞媒體喜歡把她比成葛麗絲•凱莉。她美得讓人屏息,綻放著一種雍容高貴的氣質。
他很快就恢復了自持,于是一面繼續喝香檳,一面點頭听賓塞說話,不過卻仍然冷冷地打量著梅蒂,仿佛在打量一件藝術品一般,只不過他已經知道了這件藝術品並不是完美無暇的。
只是他還是無法完全硬起心腸看著她與別人交談。她待人永遠是那麼從容自在。他想起那天晚上在俱樂部她是如何地照顧他,于是不禁更心軟了一點。他想在她身上找出一點邪惡的影子,卻只看到真誠的微笑,閃亮的藍眼楮和一種-一他找著適當的字眼——一種純潔的、沒人踫觸過的氣質。
他覺得自己心底的最後一點恨意也消失了。除了美以外,她還具有一股他已然忘記的溫柔。她之所以打掉他們的孩子,一定是出于恐懼與她父親的壓力。她太年輕了,她父親不知灌輸了多少不利于他的想法,年輕純真的她從來不像她父親那般勢利,十一年後再見到她,他深信她仍是原來那個善良的女孩。
「她很美,是不是?」賓塞用手肘推了推他。
「很美。」
「跟我來。我來幫你介紹她和她的未婚夫,反正我也有話要跟她的未婚夫說。此外,你也應該認識一下派克——他主管芝加哥的一家大銀行。」
邁特遲疑著,但還是點了點頭。梅蒂跟他遲早得踫面,所以不如現在就把宿怨解決掉。
梅蒂走下最後一級台階,正想看看派克在哪里,卻听見伍賓塞在她身旁說︰「梅蒂。」他挽住她的手。「我想給你介紹一個人。」
她已經現出了微笑,準備伸出手了,然後她把目光移到莫塞身邊那高大男人的臉上……費邁特的臉。她頓時感到地轉天旋,胃在翻攪,只听得賓塞的聲音仿佛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這是我朋友費邁特……」
然而她眼前浮現的卻是當年把她丟在醫院不管,又拍電報要和她離婚的家伙。而今這個人卻微笑地看著她——依舊是那副令人難忘、迷人、惡心的笑容。他伸出手要和她相握,這時梅蒂心底的感覺爆發了。她不理他伸過來的手,只是冷冷地、不屑地瞥他一眼,然後就轉頭對伍賓塞說;「你在選擇朋友的時候應該更審慎點,伍先生!對不起,失陪了。」于是她轉身走開了,留下三個人在身後,一個是覺得非常有意思的孟倩玲,一個是驚愕不已的伍賓塞,一個是怒不可遏的費邁特。
一直到半夜三點鐘,最後一位客人才離開梅蒂的寓所。現在只剩下她和派克,還有她的父親。她跌坐在椅子上,仍然為早先與費邁特的邂逅感到震驚不已。「你不應該這麼晚還不睡的。」她對父親說道。
「你知道我為什麼還沒睡,」菲力說著,然後倒了一杯酒一個小時以前,派克告訴了他梅蒂見到費邁特的事。
「醫生說你不可以喝酒。」
「去他的醫生,我要知道那個姓費的跟你說了什麼。」
「他沒有機會說話,」梅蒂答道。菲力馬上就要去海上度假,醫生說不能讓他操心任何事情,連報紙都不可以看。她轉頭對派克說。「你不應該把今天晚上的事告訴爸爸的,沒有必要。」
派克嘆一口氣。「梅蒂,孟倩玲看見了,而且也可能听見了個對話。要是大家都不看明天她的專欄,我們的運氣就算不錯了。」
「我希望她登出來。」菲力說。
「我可不希望,」派克說道。「我不希望別人奇怪為什麼梅蒂要給他釘子踫。」
梅蒂靠在椅背上,長長嘆了一口氣。「要是我有時間思考。就不會那麼做了——至少不會那麼公然地做。」
「今天晚上已經有幾個朋友在問了,」派克說道。「我們必須想一套說詞。」
「拜托,」梅蒂疲倦地說。「今天晚上別管了。我要去睡覺了。」
「你說的對。」派克說著就站起身,菲力也只好跟他一起離開。
第八章
梅蒂洗完澡的時候,已經將近中午。她走到客廳,再度嫌惡地看看她先前丟在沙發上的報紙。孟倩玲的專欄她已經看過了,開頭第一段寫的就是昨晚的事︰
「全世界的女性似乎都被費邁特的勉力所吸引,但是我們的柏梅蒂顯然具有免疫力。在星期六晚上的歌劇義演上,她就當面讓他踫了一個大釘子。我們這位素來高雅大方的梅蒂竟然拒絕和費邁特握手。這不禁令人懷疑——個中原因何在。」
梅蒂緊張得無法工作,也疲倦得不想出門。她望著這房間里她精挑細選的家具,一切似乎都變得很不真實了,就跟她此刻心里的紛亂情緒一樣陌生。這所公寓和她在五年前買的BMW都是她最得意的東西,然而今天完全都改觀了。
她喝著咖啡,麻木的感覺逐漸消褪,也逐漸意識到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些什麼。她並不像她父親或派克,她不會因為害怕孟倩玲大作文章而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她所無法置信的是她竟然會失去自制——不只如此,她簡直是失去了理智。
她原以為自己早已想通了,明白了當初的一切本來就是無可避免的。他們是不得已才結婚的,全無一點共通之處。除了孩子之外,他們沒有維持婚姻的任何理由。他之所以那麼對她,也都是出于他冷酷頑強的本性。就算他們繼續維持下去,他遲早也會令她心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