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特為她打開車門,同時搖頭說︰「那只是一個鄰居。我們幾年前把大部分的地賣了,剩下來的又租給他。自從我媽媽去世後,我爸爸對農事就失去了興趣。」他看見她臉上緊張的樣子,就抓住她手臂。「怎麼了?」
「想到要面對你的家人,我就怕得要死。」她擔心地看著他說道。
「沒什麼好怕的。我妹妹會認為你好極了,因為你是從大城市來的。」他遲疑了一下,然後說︰「我爸爸愛喝酒,梅蒂,那是從他知道媽媽的病無藥可治開始的。他有一個固定工作,從來不罵人。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能待以諒解和寬容的態度。這兩個月他都很清醒,不過這種情形隨時可能改變。」
「我明白。」她說道,不過事實上她從來沒有接觸過酗酒的人,所以根本不明白清形會是怎樣的。
紗門打開,一個苗條的女孩子跑到門廊上。她跟邁特一樣有黑色的頭發和灰色的眼楮。「噢,我的天,邁特,一輛保時捷!」她的頭發非常短,所以更凸顯了她那漂亮的五官。然後她一臉崇拜他望著梅蒂。「是你的車嗎?」梅蒂點點頭,很驚訝自己竟然一見面就喜歡這個女孩子。「你一定非常有錢,」她作了這個結論。「我是說,傅蘿娜很有錢,可是她沒有保時捷。」
提到錢梅蒂就一驚,而同時又很好奇博蘿娜是誰。邁特很不高興妹妹所提的這兩件事。「住嘴,榮麗!」他警告著她。
「噢,對不起,」她笑著,然後對梅蒂說︰「我是費邁特很沒有修養的妹妹,我叫茱麗。請進!」她為他們打開門。「爸爸剛剛起來,」她又對邁特說。「他這個星期上十一點的晚班,所以我們七點半吃晚飯,沒問題吧?」
進屋以後,梅蒂發現里頭也是一樣的陳舊。她緊張得心在狂跳,把四周打量一圈後才注意到一個瘦高的人正從二樓下來,一手拿著報紙,一手拿著內裝琥珀色液體的玻璃杯。
「發生了什麼事?」他看看他們,走到客廳,茱麗正崇拜他打量梅蒂的名牌衣著。
邁特把梅蒂介紹給他。「我跟梅蒂是上個月在芝加哥認識的,」他又說道。「我們星期六要結婚。」
「你們什——什麼?」他爸爸驚問。
「好極了——」茱麗嚷道。「我一直想要一個姊姊,可是從來沒想到她會開著保時捷來。」
「開著什麼?」費比棋問。
「保時捷!」茱麗興奮地跑到窗前拉開窗簾。梅蒂的白色名車在夕陽下閃閃生輝,就跟她的人一樣,與這里的環境格格不入。費比棋顯然也有同感,因為他的眉頭深深蹙了起來。
「芝加哥?」他說道。「你在芝加哥不過待了幾天!」
「一見鐘情!」茱麗插口道。「真是浪漫!」
費比棋剛才曾見到梅蒂臉上不安的表情,以為她是看不起這個家。他瞪著梅蒂的臉。「一見鐘情,是那樣嗎?」
「顯然是的。」邁特說道,口氣似在暗示他別再說這個話題了。然後他為梅蒂找一個下台的機會,問她在晚餐前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梅蒂當然是迫不及待地接受這個建議,而茱麗也很熱心地要梅蒂睡她的房間。
上樓以後,梅蒂癱倒在茱麗的四柱床上。「最糟的已經過去了。」邁特平靜地告訴她。
梅蒂眼也不抬地搖搖頭。「我不這麼想,我想這才只是開始呢!」她把最小的一個問題提出來︰「你的父親第一眼就不喜歡我!」
邁特笑著說︰「如果你不曾瞪著他手里的茶杯,緊張得好象里頭有一條蛇,情況也許會好一點。」
「我是那樣嗎?」梅蒂閉上眼楮,仿佛想擺月兌剛才的記憶。
邁特低頭看著這位橫躺在床上的美人,仿佛一朵憔悴的花,他不禁想起當初在葛倫俱樂部里的她是那麼自得,那麼幽默。她的改變令他心情沉重,同時他在心里列舉著他倆之間的關系︰
他們全然不了解對方;可是他們對彼此的了解卻是最親密的一種。
苞其它曾與他發生性關系的女人比起來,梅蒂實在是天真得很;可是他懷了他的孩子。
他們之間的社會地位相距何止幾萬里;可是現在他們要借由婚姻來築橋跨過這道鴻溝。
然後再借由離婚擴大鴻溝。
他們簡直沒有一點共通之處——除了那天晚上的。在那次甜蜜、火熱的纏綿中,他懷中那頑強的女暴君竟變成了一個驚慌的處女,然後又變成一個讓他興奮的對象。那一夜纏綿這幾個星期來一直索繞在他腦海。他原是一個甘心被引誘的對象,結果卻轉變為引誘者,熱切地為他們兩人帶來終生難忘的經驗。
也多虧那一晚的努力,他變成了一個父親。
結婚生子固然不是他近幾年的計劃,不過也是遲早要做的事,所以現在他要重新調整計劃以配合這情形。雖然這個責任來得很不是時候,但是他以往也肩負過更大的責任。目前他最首要的責任是使梅蒂的臉上恢復笑容與希望,所以他俯在她身上,雙手握著她的肩,開玩笑地命令著︰「振作起來吧,睡美人!」
她睜開眼楮,望著他帶笑的唇,然後又迷惘地看著他的眼楮。「我辦不到,」她低聲說道。「這整件事情實在太瘋狂了,我們結婚只會使事情更糟。」
「你為什麼這麼說?」
「為什麼?」她的瞼羞紅了。「你知道為什麼,老天,從那天晚上以後你就不曾打算再約我,你連一個電話都不打來。所以怎麼可能——」
「我是打算打電話給你,梅蒂,」他打斷了她的話。「在一、兩年以後——我一從南美洲回來就要打。」要不是心情實在不好,梅蒂真會笑出來了。不過他接下來說的話又使她驚訝得心跳加速。「如果我知道你真的想接到我電話,我早就打給你了。」
梅蒂半是不信,半是希望,她閉上眼楮,設法控制自己的反應。這一切都太極端了——極端的失望,然後是極端的寬心,現在又是極端的希望與喜悅。
「打起精神來!」邁特又說道,而且很高興知道她顯然想再見到他。他原以為在那一夜纏綿之後,她會重新考慮他們地位之懸殊,然後決定不可能與他進一步發展友誼關系。
她深吸一口氣,想依從他的話振作起來。她深深一笑,說︰「你要做個嘮叨不休的人嗎?」
「我想那是太太們的事。」
「那麼丈夫們做什麼?」
他故意裝作高高在上地說︰「丈夫發命令。」
她甜笑著說︰「你要打賭嗎?」
邁特好不容易才把目光自她那迷人的嘴唇移到那雙寶藍的眼楮上。著迷之余,他老實地回答道︰「不要。」
結果梅蒂竟然哭了起來。他正在責怪自己未能逗她開心,她已伸臂勾住他,把他拉到她的身上,然後把瞼埋在他的肩頭。他在她身邊躺下,摟住她因哭泣而顫動的身子。許久之後,她終于嗚咽地說︰「農夫的未婚妻是不是得學著淹制泡菜?」
邁特差點笑出來,他撫著她柔滑美麗的頭發。「不是。」
「好極了,因為我不會做。」
「我也不是農夫。」他安慰著她。
然後真正讓她傷心的事又使她哭了起來。「我本來兩個星期以後就要進大學的。我必須去念大學,我……我打算將來要當董事長(另意為︰總統)的,邁特。」
邁特訝異地看著她,「這個野心可真不小,要當美國總統……」
他絕對認真的口氣,令他懷里的梅蒂帶著哭聲笑了出來。「不是美國總統,是柏氏百貨公司的董事長!」她美麗的淚眼里如今漾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