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蒂聳聳肩。她對這一切事情的轉變還很困惑,不知道在未來會代表什麼樣的意義。「明天我可能會那麼想,但現在我只是覺得——麻木。」
「我希望你知道——」他遲疑地說道。「我並沒有圖謀要從你父親那里奪走金錢或你祖父的感情。」
梅蒂無法恨他,卻也無法原諒他搶走了她父親應有的繼承權。她嘆一口氣,抬頭看著天空。「你母親剛才在里頭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跟我爸爸的帳還沒了?」
「我不知道,可是你別誤解我母親。」
「老天,真是一團糟!」
「小姐,」他很肯定、很讓人心驚地答道。「這只是開始呢!」
這個無情的預言令梅蒂的背脊升起一股寒意。她把目光轉移到他的臉上,但他只是揚起眉毛,拒絕再作進一步的說明。
第四章
梅蒂從衣櫥里取了一件衣服丟到床上,準備穿去參加今天晚上的國慶舞會。這個夏天以她祖父的葬禮揭開序幕,隨後她就跟父親開始了至今已五個星期的對抗,為的是她究竟要念哪所大學,而這場戰爭在昨天到達了最高潮。
梅蒂從小就有一種信念,認為她長大後必定會承繼家族傳統,由柏氏百貨公司的經理開始,一步步升到董事長的位置。她相信只要給她機會,她一定能證明自己的能力。但是她父親卻不肯給她機會,只因為她不是他兒子。
她忍住淚,穿上禮服,意興闌珊地梳著頭發。她根本無心仔細裝扮自己,今天晚上她看起來漂不漂亮毫不相干,她去參加舞會的唯一理由就是她受不了一個人待在家里生悶氣。
她的目光落在牆上框起來的一篇舊剪報上,那是從前「商業周刊」對她祖父所作的專訪,配上一些柏氏百貨莊嚴的外觀照片。這棟十五層的百貨大樓是芝加哥市最醒目的標幟,不論是貨品或服務品質都維持著悠久的傳統。
她祖父在訪問中談到繼承問題時說︰「我的兒子已經接替了我的董事長位置。他只有一個孩子。等梅蒂將來繼任相氏百貨公司董事長時,我也絕對相信她會表現得很好。我只希望我能活到那一天,眼見這個事實。」
然而在她祖父的葬禮之後,她父親卻告訴她,他的董事長位置是要保留給他的外孫的。他說,柏家的女性不工作,她們的職責是當個好太太、好母親,並盡心于公眾慈善事務。梅蒂無法接受這個說法,現在要她接受已經太遲了,因為在很久以前,在她愛上雷派克——或她自以為愛上——一以前,她就已經愛上了「她的」公司。她六歲的時候就已經跟所有的門房與安全人員混得很熟,十二歲的時候又已知道每個經理的名字與職掌,如今十八歲的她對公司上下內外所有事務幾乎已了若指掌。她可不打算大學四年去念一些風花雪月的文字東西。
梅蒂從小就在各方面都盡量討好父親的觀念,但現在她終于明白要持續下去的代價太高了。她必須想想自己的夢想與自我,甚至于交友等社會生活,才能應付她父親絲毫未見松懈的種種嚴格的約束。她渴望自由。
在此之前,她從未公然反抗過父親,因為那樣只會火上加油,使他更生氣。但是昨天,她終于與他發生第一次爭執。她收到了西北大學寄來的繳費通知單,于是她拿到他的書房,並且很平靜地說︰「這些錢得在一個月內繳清。我無論如何要進一所好學校,拿一個有意義的學位。」
他瞄一眼通知單就把它甩到一旁,然後怒視著她。「真的嗎?」他冷諷著說。「你要怎麼樣付這些學費呢?我說過我不會付的,而你在三十歲以前是一毛錢也不能踫你的信托金。你現在要申請獎學已經太遲了,而且你根本不夠格申請學生貸款。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嗎,乖乖去念瑪麗維爾,懂了嗎?」
梅蒂失去了控制,多年的積怨終于爆發了,「你簡直不講道理!」她喊到。「你為什麼無法明白——」
他站起身,「我非常明白。」他怒斥著。「我明白你想的什麼。你想進一所大學校,跟那些男學生住在一起,讓他們爬到你的床上。」
「你的想法有毛病。」
「你就媽一樣,你的條件夠好跟你媽了,現在一心就想跟全世界的男人——」
「見鬼。」梅蒂怒不可遏。「我絕對不會原諒你說這種話,絕對不會。」她抓起皮包就走。
「你要去哪里?」父親的聲音像雷劈似的由身後傳來。
「出去!」她頭也不回地說︰「而且我不會在半夜以前回來,我才不管什麼時間了。」
「你給我回來,」他吼著。但梅蒂不睬他,徑自開了那輛保時捷走了。她跑去找莉莎,一直混到凌晨三點才回家,她父親在門口等著她,用各種丑惡的字眼咒她,但她豁出去了,而且生平第一次不再怕他發怒,反而義正詞嚴地跟他頂嘴。他越是咒她,她的反抗心越強。
梆倫鄉村俱樂部佔地極廣,擁有兩座高爾夫球場、兩座游泳池和成排的網球場。主建築是棟三層樓的白色磚造房子,正門的白色圓柱更烘托出它的氣派。
梅蒂在黃昏的時候到達,把車子停在許多豪華名車之間,通常她最愛黃昏的時候,但此刻她步下車子之際,心情卻是低潮到了極點。除了衣服之外,她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賣,就連這部車子都是在父親名下。她的銀行帳戶里只有七百塊錢,她一面絞盡腦汁想著該如何湊學費,一面緩緩朝俱樂部的正門走去。
像今天晚上有特別活動的時候,俱樂部的游泳池救生員因為池不不開放,所以就兼做停車場服務員。其中一個走上前為她開門,「你好,柏小姐。」他說道,並且投給她一個迷人的笑容。他長得英俊強壯,是伊利諾大學的醫科學生,這是上次她在池邊作日光浴的時候得知的。「你好,克里。」她心不在焉地說。
今天也是葛倫俱樂部的成立紀念日。它的歷史悠久,雖然硬件建築也許比不上一些新成立的,但其特點在于成員崇高的社會地位,入會資格非常嚴。梅蒂沿著信道走過去,見到一些熟面孔,公式化地報以笑容。經過牌藝室的時候,她小心地朝里頭望望,她父親不在那里。
她走進大廳,里頭有許多人已經在一群群地聊著。她看見曾打電話邀她來的一些人,還有蘇強納的叔叔、嬸嬸也在。梅蒂朝他們走過去,卻赫然發現她父親就在他們左邊和另一群人談話。「梅蒂。」強納的嬸嬸跟她打招呼。「我真喜歡你這身衣服,是哪里買的?」
梅蒂還得看一眼才知道自己究竟穿了什麼衣服。「是柏氏公司的。」
「當然啦。」她的朋友柯麗麗開著玩笑說。
蘇先生和蘇太太轉身跟別人說話去了。梅蒂警覺地站在那里,心里希望她父親跟她保持著距離。但她突然到他就連這一個晚上都要破壞她的興致!她絕不認輸,于是轉身要了一杯香檳,然後對查道格粲然一笑,擺出一副專心听講的樣子。
梅蒂又要了一杯香擯,心里在想她也許得找一份工作付學費。她朝吧台後面的鏡子瞄一眼,發現她父親正看著她,冷冷地眯著眼楮,看起來非常不悅。她恍惚地想著,不知他又在氣她什麼。可能是氣她穿的這身無肩帶禮服,也可能是氣查道格對她太過殷勤,不過絕對不會是因為她手里拿的香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