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不知由哪集合而來的鳥群以及蝴蝶包圍著整座茅廬,靜靜地依在窗上、樹上、屋頂上、甚至是琴瑟上頭,聆听這更勝仙樂的琴音。
席曼奴忘情地演奏著、吟唱著,往日彈琴總有那麼一點兒愁、一絲兒憂;可今日不同,今日的琴音極佳、心情極好,尤其是有姜郎的奏瑟陪伴,更令她開懷。
她想彈、想唱;彈出此時的感動、唱出殷切的愛意、挑出琴心的旋律。
在這山谷之間透著青草的氣息,嗅聞著甜美的空氣,伴隨著鳥語花香,太美妙了,這一切都太美妙。
她忘情地高歌著,感動、迷惑著在場的一景一物,更深深地扣住姜伯蓋的情衷。
他熾熱地凝視著她,眼前所見的景象深深地撼動他,這番的才氣、這般的深情、這樣的艷容,他是深深痴迷了、沉醉了,再也不能自己……
劉允揚見他倆眼波間流動著濃得化不開的愛意,他唇角漾著笑容,悄悄退出這片不屬于他的天地。
踏出茅廬外,他深深地吸一口氣,尚不能從剛才的陶醉中蘇醒過來。
動人啊!窮其此生,怕是再也找不到一個如此絕才絕色的佳麗了吧!伯蓋何其幸運,能覓得此一佳人,怎能不令人稱羨?
再望一眼身後的茅廬,他突覺自個形只影單,此刻他好想喝它一大壺酒,藉以慰他這一身的孤寂。
第六章
余暉在竹林間嬉戲,高聳的竹干上尚可見瑰麗的霞光,將大地映得一片嫣紅。
來到這山谷之中已有數日,席曼奴極喜愛這優閑的山間生活,林間的景色是豐富而瑰麗的,她喜愛沿著小徑散步,欣賞路旁搖曳生姿的柔媚花卉,聆听樹梢上的啁啾鳥語,以往在她的小綁樓中,她總是神往書中所描繪出的美景,但現在一切景色就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的眼前,令她迷醉不已。
啾啾……啾啾!
兩聲鳥鳴引起席曼奴的注意,她抬頭望向樹梢,並沒有鳥兒停在上頭。
啾啾……啾啾!
她又往兩旁探了探,依然不見任何鳥兒的蹤跡。
啾啾……啾啾!
一聲聲鳥鳴教她疑惑地往山崖下探去——可不就是一只白頭翁被樹枝給割傷,卡在枝啞上。
她著急地想拯救那只鳥兒,探了探崖壁的深度,大約有一手臂兒長,她心想只要小心點,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是。
于是她俯臥在地,一只手往崖壁探去。
「別怕、別怕,我就來救你了。」她極力安撫著鳥兒,也順道安撫自己。
這片山崖可真陡峭,看來頗令人心驚。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一寸一寸地往下模索,她實在是怕極了,手更是顫得厲害,卻還是勾不著掛著鳥兒的枝椏。
看來目測與實際高度仍是有段距離的,可她又不忍放棄,那白頭翁的鳴叫聲,揪得她心疼,咬著唇她索性閉上眼,這樣她就看不見深不可測的山谷,也就不覺得怕了。
「危險!」一道低喝聲陡地由後響起。
席曼奴因陡來的聲響顫了一下,身子更往前傾去,眼看就要落下崖……
一道黑影驀地自她身後往她柳腰一攬,就這麼將她騰空抱起,迅速地將她帶離十數尺遠。
「大哥?」
「你這是做什麼?這樣是很危險的,難道你不知道嗎?」姜伯蓋怒吼著。他一想起剛才驚見的畫面,就不由得冷汗涔涔,這丫頭不要命了嗎?
席曼奴委屈地細聲解釋︰「那崖下有只白頭翁受傷了。」她偷覷他一眼,原來他生氣起來,竟是這般駭人。
听到她的解釋他蹙蹙眉,躍身往崖下救起那只受了傷的鳥兒,然後交到她的手上。
「以後別再做這種傻事,你的安危遠比它來得重要許多!」
這話如蜜糖般甜在她的心口,這般被人關懷的感覺真好,望著手中的白頭翁,她忽地心有所感的想到一闕詞,喃喃自語道︰「此翁白頭真可憐,伊昔紅顏美少年。」如果日子可以這般持續下去,該有多好!
姜伯蓋疑惑地看著她問︰「什麼?」
她笑說︰「突然想到一闕詞,大哥可有興趣?」
不等他回話,她徑自吟著︰「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發亂如絲。」
這意思是說,同樣歲歲年年、時光茬苒,花不會因而更改,它可以每年都一樣的盛開;可人卻不同了,少女芳華易逝,青春不堪虛擲,若再這麼等下去,青發娥眉終也會成為鶴發老摳,就算擁有再美麗的容顏,仍是躲不過歲月襲人,終也會如白頭翁般白了頂上發絲。
姜伯蓋不明白這詩與眼前這只白頭翁有啥關系?他實在是弄不懂她復雜的心思。
瞧著他一臉不明所以的表情,她輕嘆了聲。這楞二呆!
真不知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他開竅,唉!
兩人身後突然有人吟著︰「洛陽女兒好顏色,坐見落花長嘆息。是嗎?」劉允揚背著一個竹簍來到他倆面前,意味深長地笑問席曼奴。
席曼奴因被人看穿心思而感羞赧,她低下頭去閃躲劉允揚的注視。
姜伯蓋見他倆神情怪異,卻不明白事出何因。
此時,白頭翁適時地「啾啾」叫兩聲。
「怎麼了?」劉允揚不再為難地避開剛才的問話,有些事外人是不便插手的。
「有只鳥兒受傷了。」席曼奴安撫著手中的白頭翁。
「是嗎?我看看。」
劉允揚接過鳥兒看一下,「翅膀是給樹枝刮傷的,不礙事!我這兒正好有采一些藥草,你拿去用。」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這就回去先幫它清理干淨後,再上藥。」她接過劉允揚交給她的藥草後,急急地往茅廬走去。
「她真美。」瞧著小徑上的人影,劉允揚笑說。
姜伯蓋震了一下,不悅地看向劉允揚。他仍不習慣這種與好友分享「心情」的感覺。
「除了美,她更是不可多得的女子。」劉允揚不知死活地又補充。
姜伯蓋這回轉而怒瞪著他,他才想開口,劉允揚不給機會地笑說︰「這麼難得的女子,賢弟若再不展開行動,那麼為兄可就不再客氣了。」
活像被人打一棒悶棍,他氣惱地怒視著劉允揚開懷大笑而去的背影。
他沒有行動嗎?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表現得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嗎?
真是可惡!
幾顆微明的星光點綴著夜空,大部分的光華全被那輪彎彎的弦月給吸了去,席曼奴就這麼坐在石階上凝視著它,讓自己的思緒隨著陣陣晚風輕拂著這迷蒙的夜空。
身後沉穩的腳步在離她一步遠時停了下來。
「夜深了。」低沉而具磁性的聲音響起。
「是啊!大哥沒睡?」
她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姜郎,是幾日來相處的默契吧!包或許他的身影以及一舉一動早已烙印進她的心中。
「我在里頭見你出來,不放心。」他在她身旁坐下。
她輕笑,慵懶地倚在他的身上。「難得好夜色,不忍睡。」
「那麼聊聊天吧!」他輕撫她及腰的發,嗅聞她的發香以及淡淡的墨香味兒。
「也好。」她閉上眼,極喜愛他大掌下的溫柔觸感。
「那聊什麼好呢?」他不經意地問著。即便不說話,就這麼倚偎地坐著也好。
她的表情看似慵懶恬適,然藏于內的那顆少女芳心卻欲奪躍而出,她明白自己的心在他身上是一點一滴流失了,隨著與他相處的日子遞增,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情感正逐漸凝聚而終至泛濫成災。
明知眼前的良辰美景乃屬虛幻,終會隨著離別的到來而煙消雲散;明知多情總被無情惱,可憐人生自是有情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