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賓外表看來狂放不拘小節,可著實細心講義氣,把依妹交給他,足令天下所有為人父母兄姊者放心。
「洞賓,我真希望……能吃到你和依妹的喜酒……」他忽然道,語氣中的苦澀落寞不像是裝出來的,令呂洞賓皺眉。
「你會好的。」
喬文華望他一眼,「我不是爹娘,不必說話安慰我。」
「我是說真的。」呂洞賓沉聲道,「我為人醫者都還沒放棄,你這等人醫的敢放棄試試看!」
「我沒放棄呀!」他笑說。
「沒放棄?你剛才的話听起來有點自暴自棄。」原來是他誤會了。就說嘛!這小子哪懂什麼叫自暴自棄?
「我只是咳咳……咳,說出我的『希望』。」希望有時會成真,有時卻會讓人失望。他已不是小孩子,不會天真的以為只要說出願望,便一定會實現。
听到他的話,呂洞賓敏感的皺起眉,正想說些什麼,他已笑道︰「但我可不會因此讓你明天便和依妹成親。」
呂洞賓一听,瞪大眼楮。這小子還會開他玩笑,看來精神好得很,是他白操心了!
「洞賓,若我真捱不過上元,你也不必為我報仇……」
「報什麼仇?」
突來的聲音讓兩人同時一凜──誰?!
***
喬府廚房里有一道雪白的身影忙碌著,絲毫不在意環境的油膩與炭灰。
「小姐,還是讓奴婢來吧……」
雖知小姐會說什麼,但哪有主子忙個不停,做奴婢的卻在一邊休息的道理?
「不必了。」喬依人柔柔笑道,小心翼翼地拿起陶壺,將熱騰騰的藥湯倒進一邊的碗里。
每日每日,她必做的功課便是到廚房來為三哥煎藥,從不假手他人。
小青在一旁看著,不覺歎了口氣,「小姐與少爺真是手足情深,難怪少爺在所有妹妹之中,最疼愛的就是小姐了。」
「文華哥是我的哥哥呀!」喬依人小心地端起放著藥湯的托盤,「走吧,吃藥時間到了……啊!」
「小姐小心!」
倏地,一道身影及時扶住她,順便抓住了湯碗,連一滴藥湯都沒灑出來。
「啊啊……」小青驚魂未定,「呂少爺?」
「沒燙到吧,依兒?」呂洞賓關心地問。
「嗯……」喬依人忽然發現自己倒在他懷中,連忙推開他,垂首道︰「沒有,多謝呂大哥。」
「呃……」呂洞賓感到有些悵然若失,把碗擱到一邊灶頭上,「沒事便好。」
「我得快將藥送去給文華哥……」她想捧起碗,他卻阻止她。
「等等,我想加一味新的藥進去。」
「那我得重新煎一碗──」
「不必了。」他拿起碗將藥湯倒回陶壺里去,從懷中掏出了樣東西丟進去,然後將之重新擺回炭火上。「這樣就好。小青,倒一碗水進去。」
「啊,是。」小青趕緊依言行動。
喬依人朝他盈盈一笑,「多謝呂大哥為兄長費心。」
「這、這沒什麼,他是我兄弟嘛!炳哈……」他干笑著,有些手足無措,沒事找話說︰「再說現在我待在文華房里,也像根大蠟燭……」
「大蠟燭?」
「是啊!妨礙人家好事……」
她輕蹙起眉,「呂大哥,你在說些什麼?」
「呃,我也很意外,真是看不出來。」
喬依人愈听愈糊涂。實在不能怪她听不懂,呂洞賓一到她面前就緊張得語無倫次了。
「呂大哥,你可以從頭說起嗎?」
他心里明白自己又像個傻子了,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愚蠢的行為。
「就是……前些日子文華偷溜出門……我有阻止,可他不听。救了一個姑娘,今天那姑娘突然出現……」
「那姑娘突然出現?她為何能進入喬府?」喬依人眉頭愈蹙愈緊。
呂洞賓搔搔頭,「我也很意外,可其實一點都不該意外,但最意外的是另一件事……」
「呂大哥。」她知道打斷他人說話很無禮,可讓他繼續下去,她永遠也听不到重點。
小青蹲在爐子前,抿嘴偷笑。
「哦,就是……我有說過那姑娘的名宇嗎?」
喬依人搖搖頭。
「這就是我意外的地方,據說我當時在城隍廟有提過她的名字,可我一點都不記得,而文華卻是一照面便叫出人家名字……雖然那也不是那姑娘的名字……」
听呂洞賓拉拉雜雜、顛三倒四地說完,小青得到了一個結論︰呂少爺的敘事能力實在有待加強。
喬依人听完,只是微笑道︰「三哥一向細心有禮,記得人家名字很正常呀。」
「對,沒錯。」呂洞賓不管先前自己有啥想法,頓時全拋到九霄雲外去。
「呂大哥,你還沒說那姑娘怎麼進來府里的……喬府已經很久沒發生,姑娘偷溜進來找文華哥的事了呢!」想到以前,喬依人頓覺好笑。
「她不是偷溜進來的,而是伯母請進來的。」
「大娘?」她心里打個突,「大娘為何會請個姑娘進府?難道……難道是大娘為文華哥找來的……嫂子?」
「哈哈哈,你想到哪去了?」呂洞賓哈哈大笑,「不過也難說……我沒听說神算子是個女娃啊……」
「神算子?」她听說過此人,最近女伴之間對這人的傳言甚盛。
「是啊,說是請來看看文華的病,順便為他算算姻緣好沖喜。」
沖喜……喬依人低下頭,「文華哥想娶妻了嗎?」
***
「我不姓紅。」殷小小盯著床上的病人看。
奇怪,她有見過他嗎?或許她沒見過,但他見過她,誰知道呢?每天那麼多人慕名而來,她不認識的人認識她,這也不足為奇。
「那失禮了。」喬文華微微一笑,窗外的雪景頓時吸引不了他了。
她依然一身紅衣、紅褲,看來似乎相當喜歡紅色。
殷小小打量著房間里的擺設,不再把目光放在床上病懨懨的男人身上。這人一看就知道沒救了,還娶什麼妻?存心害人嘛!
兩人沒發現早在喬文華一聲「紅姑娘」喊出口之際,呂洞賓就已消失得不見蹤影,並順手把守在門口的喬福管事挾去拷問。
「咳咳……」喬文華輕咳著坐起身,他第一次見到獨身在男人房里還能泰然自若的女子。「還滿意你所見到的嗎?」
殷小小繞回屏風後頭,「很好看哪!」
嘖嘖,光這間房就夠她吃喝一輩子了,京城里有錢人真多。
「謝謝。」喬文華失笑,「敢問姑娘芳名?」
她眨了眨眼。這男人躺在床上還想調戲姑娘,難怪想娶妻沖喜了。
「你叫我大師就好了。」她說著,走到床前看著他。
「姑娘姓大名師嗎?」他自在地回視她,結果反而是她先避開眼神。
「當然不是,可是我不想告訴你。」她嘟起嘴。這男人感覺真討厭。
「咳咳……听姑娘這樣說,叫我好生傷心。」他笑道。
丙然是登徒子。殷小小愈加討厭起他,「少油嘴滑舌的!」
「我是說真的……」呵呵,什麼都寫在臉上的小泵娘。「福總管說你是娘請來的神算大師……我以為大師是個男子?」
殷小小擺了擺手,拉張凳子在床前坐下並盯著他。
喬福管事是在她那破爛屋子中找到她的,她本不想走這一遭。有錢了不起嗎?她又不是雲遊四海的化外方丈,看到哪座府邸有煞氣便進去做法警告一番。
她是城隍廟前的神算大師耶!哪人不是親自前去拜她?喬文華算哪根蔥,要她親自前來?
若非喬福管事實在太纏人,讓娘發現,說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跟著勸她過來,她才懶得走這一遭呢!
若真是個有為青年便罷,想不到是個禍害!娘的善心算是倒到糞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