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角落出現了十幾團揉縐的面紙和影印紙,他彎腰拾起,定楮一看,原來是她印的尋犬啟事,內容除了提供高額的懸賞金外,還附上芭比的照片。
「還沒找到芭比?」
「你真的沒抓走牠?」她從毛毯里探出一雙滿布質疑的雙眸。
「也許是上星期我在整理花卉時,牠從妳的陽台跑到我那兒,趁著我不注意溜下樓去了。」
「是嗎?」兩人的對話有一搭沒一搭。
罪惡感和同情心早已經在他的心里汜濫成災。
經過芭比走失一事,他總覺得自己有照顧她的必要,尤其看到她病懨懨的模樣,他更是不舍。
腳掌觸到冰冷的磁磚,他想起之前她客廳地板上曾鋪著一塊尼泊爾地毯,卻被那一場水災給淹了。
「公寓本來就不適合養大型犬,牠活動量大,喜歡到外面跑跳,妳又很少帶牠出去外面散心,牠才會想出去外面;而且黃金獵犬活潑的個性很討人喜歡,或許牠已經找到了新主人也不一定。」
她連打幾個噴嚏,也許他說對了,芭比單獨留在家是寂寞了一點……
芭比的失蹤讓她的單身生活更加寂寥,早上醒來時她依然習慣叫著愛犬的名字,替牠開新的狗罐頭和換水,直到嗅到發酸的狗食,才想起芭比已經失蹤的事實。
「去看過醫生沒?」他打斷她的冥思。
「不關你的事。」她不習慣面對男人的溫柔,只好擺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態度。
「我是怕鬧出命案,降低我的房價。」
「樊令……咳……」該死,她一急就咳,咳得滿臉通紅。
都什麼節骨眼了,這男人還有心情激怒她,分明是來與她作對。
「都病了還這麼倔強,該去看醫生了。」他霸道地湊近,將手置在她的額頭上量體溫。「妳發燒了。」
「不要管我。」不知是發燒讓她的體溫騰升,抑或是額頭上溫熱的大掌,她不自然地別過頭。
「去拿健保卡,我帶妳去看醫生。」他是命令,不是征詢。
「不要。」她固執地蜷進毛毯里。
「自費也行,反正我有熟識的家庭醫生。」他強而有力的臂膀將她攔腰抱起,圈困在他厚實的胸膛里。
「放開我。」她愈是掙扎,他抱得愈緊。「你憑什麼強迫我?」
「憑我是妳的鄰居,我可不要跟死尸共處一室。」
「你!」她惱怒地擰起眉心,這男人就是有本事激起她的怒意。「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去拿健保卡和穿件外套,我開車載妳去。」他知道溫柔對她起不了作用,唯有霸道的命令才制得住她。
她逞強的勇敢令他心疼。
半晌,她換上牛仔褲,硬是被他拉進座車里。
無視于何菊幽的抗議與不滿,樊令齊霸道地進駐她的生活里。總是逼她上醫院,溫柔地哄她按時吃飯、服藥、睡覺,直到她的感冒漸漸痊愈。
但是他並沒有因此而離開她,反而找各種名目繼續關心她的生活作息。長期觀察她的日常生活,發現她也跟時下的都會男女同樣怕寂寞,靠養寵物來填補生活的空虛,分擔心里的憂傷。
他想,在她找回走失的愛犬之前,他有照顧她的必要,卻不知這份情感在與她長期相處之下變了質,那股微妙的悸動足以讓他反復的猜測她的思緒,擔憂她的心情。
「我熬了虱目魚粥,趁熱吃了。」他端著托盤不顧她的反對,徑自穿過陽台進入她的客廳。
「你很沒禮貌,我家的大門在那里……」她沒好氣的睇了他一眼,一直以來,她很努力地與他劃清界線,回避兩人之間微妙的感覺。
然而和他的接觸愈是頻繁,她卻好像漸漸習慣他的存在。她不喜歡這種「習慣」的感覺,好像行為受到支配,但又忍不住在特定時間等待他的造訪。
「我走大門妳會開嗎?趁熱吃了。」他把粥和幾道清淡的小菜擺在桌上。
「不用了,我自己會下廚。」盡避他打破了僵局,她還是不習慣接受男人的友好。
「怕我會用砒霜毒死妳啊?」
「吃就吃,誰怕誰!」
他滿足的看著她吃得津津有味,對付這個驕傲的女人就該用激將法。
「我那里有一塊從歐洲運來的手工地毯,等會兒搬來給妳。」
她抬起頭。「我又沒說要買地毯。」
「我請令熙替我訂的,送來的時候發現跟我房子的裝潢風格不符合,米色系擺妳這兒看起來還滿順眼的。」
「你這是同情還是賄賂?」別以為一塊地毯就能收買她。
「當妳是資源回收筒。」他修長的指尖滑過她清秀的腮頰,替她把垂落的發絲別到耳際。
他突來的曖昧舉止駭著了她,頰畔下自然地染上一層紅暈。
「我才不要當撿破爛的。」她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大喊。
他置若罔聞,徑自將地毯搬進她屋里,栘開沙發和茶幾,將它鋪在客廳中央。
純手工編織的幾何圖形,厚實的毯面,羊毛獨特的柔軟和亮澤,讓她空蕩蕩的房間頓時溫馨不少。
「喜歡嗎?」
她欣喜地撫觸著柔軟的毯面。「多少錢?我拿給你。」
「這叫強迫中獎,無需付款。」
她狐疑地打量他,就算是門外漢也看得出這張毯子價值不菲,好似專門為搭配她的房子而訂制,但他又沒有討好她的理由。
「我不想欠你人情。」
「是我欠妳人情,妳好心的收留我家的廢物,我感激妳都來不及了。」殊不知這張地毯是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請朋友遠從意大利空運來台。
忽然之間,他有一股很想寵溺眼前女子的沖動,看著因欣喜而漾起笑容的她,一掃之前病懨懨的倦容,燦艷得像一朵綻放的玫瑰,他覺得好滿足。
「但……」她遲疑著,何時涇渭分明的敵對關系突然變得模糊不清了?
「妳的懸賞單做好了,等會兒我開車載妳去張貼,算是報答妳接收我的地毯。」
「樊令齊,你怎麼突然對我那麼好?」她的目光轉為好奇。
「妳也覺得我對妳好?」
「嗯。」她再怎麼麻木不仁也感覺得到。
「怎麼個好法?」他不答反問。
「帶我去看病、送地毯給我,還幫忙我找芭比,你是不是良心發現了?」
「妳說呢?」他再度不答反問,回給她一記意味深長的笑容。
「是我先問的,你要先答。」她像個頑皮的小女孩,硬是耍賴。
「妳之前不是說過,像我這種男人,有心髒就要偷笑了,哪還有良心這種東西。」
她不滿地噘起紅唇。「那是我們吵架時說的話,哪能算數啊!」
「我有沒有良心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妳喜歡這種感覺嗎?」他深邃黝黑的眼眸,瞅得她心慌意亂。
他斜倚在門邊,居高臨下地睇著她,欣賞她美麗的嬌顏漾起一抹下自然的紅暈,濃濃的鼻息交纏著,近得連彼此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意識到他所帶來的威脅性,連忙繞到客廳的另一頭,與他保持距離。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她見過他的前女友,明白自己不是他獵艷名單里的類型,不想胡思亂想。
「我的意思是,我們休兵、講和。」
連日來的相處,他知道在她精明干練的偽裝下,暗藏著一顆易感、害羞的心,如果想得到她的感情,首先要從最基本的朋友做起,取得彼此的信任,絕對不能像她的前任男友般露出急色相,躁進地破壞一切。
「嗄?」
「我們可能要當一輩子的鄰居,何不從現在開始培養友誼呢?」
她偷偷地吁口氣,原來她真的想太多了。
「你不逼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