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仲羿的喉頭上下滑動了下,終於開口道︰「我並不是蠻不講理的人……」
「你是。」閻季翔嚴肅地打斷了閻仲羿的辯駁,「你只是自以為講理,然後以你自己所認定的‘理’去行事,一旦別人的想法與你相悖,你便要他改變,因為,你認為你‘有理’。」
閻仲羿突然覺得自己被弟弟擊倒了,他覺得氣弱,身子一萎,低聲喃語著︰「我……真是如此嗎……」
閻季翔挑起了眉,像是十分意外閻仲羿的態度,「她果然影響了你,是吧?」
「你說什麼?」閻仲羿瞬即抬起了頭。
「悠兒,她是叫悠兒沒錯吧?她的確影響了你,不是嗎?我就知道她和其他女人不同。」閻季翔眼中綻出算計的光芒。
一瞬間,各種思潮涌進閻仲羿的心口,最強烈的是……痛。
他的心口疼得緊,像有人硬是掐住了般的無法動彈,而掐住他的人,便是他最親密的弟弟閻季翔與最讓他心動的女人悠兒。
他們聯手掐住了他的心,他怎能不痛?
悠兒的純真全是假的!她果真是「春花秋月閣」的花娘,由他最摯親的弟弟親手挑選出來「影響」他的。
這樣的念頭深深地傷害了閻仲羿,他試著假裝不在意,不願閻季翔看出他的痛苦,可是,他還是無法控制緊蹙的眉,與扭曲的臉部線條。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閻季翔瞬也不瞬地觀察著閻仲羿的表情,莫可奈何地笑道︰「你一定將情況想得很糟,是吧?」
「我不需要過分想像,因為事實就是……」
「事實?」閻季翔揚聲搶過了話,「你又知道什麼是事實了?說穿了,那都只是你的‘推測’,並不代表事實。」
閻仲羿深吸一口氣,發現心口隱隱作痛,只能故作鎮定地道︰「好,那麼事實是什麼?你要告訴我了嗎?」
支持著閻仲羿,未讓他因心痛而邁步離去的,是腦海里突然閃過的、屬於悠兒的清新笑靨。
他不願相信,她真的是個花娘。
「二哥,我先問你,如果悠兒真的是花娘,也是我安排好要讓你掉入的陷阱,你會怎麼想?否認你對她的心動嗎?」閻季翔興味盎然地微笑著,與閻仲羿的緊繃嚴肅形成詭異的對比。
「我才認識她不久,談心動還尚早……」閻仲羿以貫有的沉穩回應,只是唇角僵直的微笑顯得有些矯揉做作。
「既然是心動,講求的便是初時的感受,以你與她相處的時間來說早已綽綽有余,二哥,你就別回避我的問題了。」
「我並未回避……」
「二哥,你知道嗎?你是個好人,是個絕對正直的好人,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你不懂得轉圜之道。承認你為她心動有那麼難嗎?你是個男人,而她是個女人,為何要讓你們的未來受限於你對她先入為主的觀念,你們……」
「夠了!」閻仲羿終於低吼出聲,陰郁的眼眸牢盯著閻季翔,自齒縫中困難地吐出,「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你竟然安排一個花娘來……」
閻季翔不畏不懼地迎向二哥殺人的目光,聳肩痞笑道︰「花娘有什麼不好?如果你願意花些心思去了解她們,她們也有著不足為外人道的苦……」
「她們有什麼苦!」閻仲羿頸間青筋爆出,壓抑著痛苦的情緒憤聲道︰「你喜歡花娘也罷,為什麼要如此耍弄我!」
「如果你不曾心動,又何來的耍弄之說?」閻季翔依舊揚著輕佻的笑容,言語卻犀利地攻擊著閻仲羿脆弱的心防。
「太荒謬了!我並不曾為她心動,你不要武斷地下定論,我沒有興趣陪你玩這場游戲。我不似你,對花娘如此‘有情有義’!」閻仲羿一口氣說完,轉身便要離去。
這一轉身,便對上悠兒那雙無辜的眼瞳。
「二哥,既然你如此說,那麼……」閻季翔對閻仲羿的尷尬視若不見地繼續說道︰「既然我已回來,你帶她走的理由已不存在,再加上她離開‘春花秋月閣’也夠久的了,這對‘春花秋月閣’可是一大損失呢!不如由我將她送回……悠兒,你想回去和小寶見面嗎?」
悠兒的小臉瞬間綻出喜悅的光芒,開心地奔向閻季翔,嘴里嚷嚷著︰「你要送我回去?真的嗎?」
只是,她才邁出幾步,與閻仲羿擦身而過的剎那,卻被他伸手扣住了臂膀。
「你……」悠兒吃痛地回首望向閻仲羿。
閻仲羿沒有松手,只是面無表情地道︰「她是我帶回來的,自然由我送回,不勞你費心了。」
「哦……」閻季翔挑了挑眉,卻不再多言。
他不想逼急了二哥,否則以二哥的性子,很可能硬脾氣地將他的情感否認到底,屆時可真是沒什麼好處呢!
因此,閻季翔只是聳了聳肩,「既然如此,就由二哥決定吧!」語畢,他頭也不回的邁步離去。
「等……等一等!」悠兒著急地喚著,可閻季翔像是听若罔聞地迅速離去。
「你就這麼想離開?」閻仲羿突地伸出手,攔住幾乎自他身邊走過的悠兒,緊扣著她縴細的臂膀,暴怒地瞪著她。
「我……」悠兒瑟縮了下,小心翼翼地望著他,輕聲道︰「你……又生氣了?我剛才都听到了,他願意送我回去……」
「我也說了,我會送你回去!」他斬釘截鐵的語氣不容置疑。
「真的?」她開心地亮了眼,興奮地道︰「什麼時候呢?現在就可以回去了嗎?」
她知道他不高興,可她不明白為什麼。現下的她,滿心滿腦都是將要見到小寶的快樂情緒,無暇表達她對他的關懷。
事實上,她覺得他難以捉模,似乎很容易動怒,可他又的確是個好人,她並不討厭他,只是……
「你為什麼生氣呢?」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實在是他臉上的情緒讓她無法忽視。
「我沒有生氣。」他試著松開對她的箝制,試著放開對她的在乎,試著讓這一切以他最自豪的自制力來克服,可是……他放開了手,心卻還是依附著。
「你說謊!你臉上的表情就是在生氣。」她緊盯著他的眼看。
「如果說……我真的在生氣,你知道原因嗎?」他望著她,不明白一個應該懂得察顏觀色的花娘怎會有著如此純真的表情,她難道還想瞞他嗎?
「不知道。」她紅唇微噘,搖了搖頭。
「你到底想騙我到什麼時候!」他失控地低咆了聲,嚇得她往後退了兩步。
「我……我騙了你什麼……」她覺得他實在莫名其妙,開始覺得自己很無辜,為什麼要承受他反反覆覆的情緒?
終於,她懊惱地瞪著他,丟下一句,「我不想理你了,我要回去找小寶!」
「不準走!」閻仲羿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握緊了雙拳,自心坎深處吼出了這三個字。
悠兒陡然一僵,她捂住了心口,臉上有著錯愕與茫然。
她緩緩回過身,眼里藏著惶恐,無措地望向他……
第四章
魚是種冷血動物,理應無法懂得人類的七情六欲,與瞬息萬變的思潮。
悠兒確實不懂閻仲羿心中的百轉千回,只是他那一聲吼,充滿了錐心之痛與難言的情愫,頃刻間仿佛有些什麼急沖入她的心窩,撼動了某些沉睡的感覺,讓她沒來由地揪痛了心……
這樣陌生的感覺讓她不安。她捂住了心口,試著想體會適才的感受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