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除了對不起,她不肯多說半句。
「為什麼背叛我?!」雷恩心碎的吼叫聲,回蕩在整個客廳。
「喂!你凶什麼凶——」安娜的二哥拉開他,一面對她說︰「不怕,哥哥在這兒,別因他吼就低頭,哥哥給你撐腰……」
「既然你不重視婚約,那它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他的聲音轉眼間變得冰冷。
雷恩決絕地拔下手上的戒指,用力地放人她的掌心。「我們解除婚約吧!」
說完,立刻頭也不回地走出諾克家。
他沒有看見那雙自送他離去的眼,寫滿不舍與痛楚。
安娜原本的木然表情在瞬間崩潰,只見她白著一張臉,全身顫抖地緊握著那只戒指地跌坐在地上。
「這個混蛋……」二哥朝門口揮舞著拳頭,接著不放心地回到她身邊,把坐在地上的安娜拉起。
「安娜,你放心,我絕不會讓這小于逃掉的,你……你……你干什麼?」
安娜不知哪來的力量,一把甩開二哥,直直地便往牆上撞去。
幾乎在場的所有人同時驚呼一聲,紛紛上前拉住她。
「干什麼……」
安娜掙扎著,用力地推開眾人,眼看著又要往牆上撞去。」安娜……」」理惠見狀擋住了牆,免得她傷了自己。
拋在認出理惠後,停了下來,滿臉是淚的喘息著。」安娜……」理惠開口。「我來看你了,是我啊!」
看她恢復了理智,眾人才慢慢放開她,仍站在她身旁不敢走,怕她又突然想不開。
眾人環繞中,安娜出神地盯著她。「理惠……」她似在嘴中玩味著這個名字。
「我來看你了。」理惠緩緩地接近她,在與她一步之距站定。」理惠……」喃喃地地重復著,她的眼中映著理惠微笑的臉,然而焦距卻不在前方。
「是啊!理惠很擔心你,特地趕來看你……」二哥也在旁幫腔。
她看看二哥,再看看理惠,突然露出一絲笑容,充滿嘲諷與淒涼。「理惠……」
理惠的笑僵在臉上,連同二哥變得鐵青的面孔下,她轉過身,一言不發地離開,留下一肚子的疑問與面面相覷。
「理惠啊……安娜的心情不好……」二哥試圖打圓場。「你不要怪她啊!」
她忍住難堪地搖搖頭。「不……我想我……改天再來看她好了。」
***
她萬萬想不到,幾天之後,在整個倫敦都籠罩在雨層、四處濕漉漉的日子,安娜居然來訪。
「安娜……」她看著衣服全黏在身上,仍滴著水的安娜,有絲驚訝。「你怎麼……你是自己來的嗎?」
安娜笑了。
自從出事後,她再不曾那樣對她笑過。一瞬間,仿佛回到過去,不曾發生任何事,她仍是那個散發著光彩與溫柔的安娜。
但是,不知怎麼搞的。安娜掩飾不了的蒼白與憔悴、眼底深刻的陰影、瘦骨如柴的模樣,加上這一身的白衣,只讓她聯想到一個飄蕩在街邊的一縷芳魂。
「下雨也不帶傘,不然讓司機送你來也好啊!」她急急地迎上前,說著遞給她一條毛巾,順手端來一杯熱茶。
「你記得嗎?」安娜用毛巾擦著頭發,望著她的眼底充滿趣意。「三年前我們去泛舟,我不小心掉進河里,你伸手要拉我,結果自己也掉進河里……」
「還好是同行的教練救了我們。」
「我們兩個那時就像落水狗一樣,可憐憐兮兮的,哈哈……」清脆的笑聲在客廳飄蕩著,一切像做夢般的不真實。
她是很高興安娜恢復了,可是卻有一種不祥之感,揮之不去。而且,她沒有辦法面對這樣的安娜,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但說不出怪異在哪里,雖然她是和善而可人的,但她不能,她無論如何就是無能在她面前坦然自若地說話。
「你的衣服要不要換下來,會著涼的。」理惠問。
「不了。」安娜搖頭。「我來看你一下就走。」
「外頭正在下雨呢!」她提醒道。
「最近悶得慌,所以出來走走。」她說著,舉步便往門口走。
不知怎地,她有一種心慌。「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安娜回頭,笑容不變。「我知道……」
「我是你的好朋友啊!」
「是啊。」她輕輕地回答,臉上的笑容未變。「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理惠點頭。
「你喜歡雷恩對吧?」
「我……」她困窘地絞著手。
「我早該猜到了。」她的笑憑添幾許淒涼。「或許是我不想去猜……」這幾句低語似乎是在對自己說。
平靜再度回到她臉上。「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喔。」輕柔的語句像嘆息似的飄在空中。
理惠想叫住她,梗住的喉頭卻出不了任何聲音。
拉開門,她給她一抹淡淡的笑。「走嘍!你保重。」
她知道了……
只覺得自己羞愧難當,恨不得找個洞起來。
她知道了……
她听見自己雷鳴似的心跳。身體就像灌了水泥一般地固著在原地。
那……等等!她說的那些話……她為什麼對她說這些話?
那听來簡直就像是訣別啊!
你保重……
安娜,該不會想做傻事吧?
一把抓起門邊的傘,她沖進雨里,在白蒙蒙的街上左右張望找尋著。一張張陌生的臉孔隱蔽在各式的雨傘里,從她身邊一排排地走過,沒有回頭,偶爾一兩點雨水濺上了她的衣擺,一兩輛車喧囂地經過,也有一兩個相似的身影吸引她停留、佇足,她就這樣在穿梭在人潮中,一如逆流而上的小魚一般,但卻始終到不了彼岸。
十分鐘過去……
半個鐘頭……一個鐘頭……
兩個鐘頭過去……
她仍不願停下酸軟無力的雙足,讓有些吃力運轉的肺部得到一點休息。
黑色的傘下,有著她無比的心焦與憂慮。她的臉因散熱而紅遍,呼吸因疲憊而顯得沉重許多,細瘦的肩因沮喪而有些下垂,穿著涼鞋的腳早被打濕,腳步也因體力消耗變得蹣跚。
多麼希望在下一個轉角、或者哪個不知名的小咖啡館里看到安娜。這樣,她或許就可以嘲笑自己的多慮,並邀她一道去喝杯咖啡。
這雨……下得令人心焦,像是想把一切洗去,把她和安娜之間所有的感情痕跡,用來自于天上,沒肯停歇的淚,將它全數抹去、毫不留下。
嘩嗶……警察的吹哨聲,吸引了她的注意,信步過了馬路,往吸引行人圍觀的事物走去。
「退後點,請站在這條線以外。」警察大聲地宣布。
「……听說是個年輕的女孩跳河……」
「知道她的身份嗎?」
「不知道……她好像什麼證件都沒帶……」
理惠听著這些耳語,心里愈是不住地發慌。收下傘,不顧雨水將她淋濕,她擠進一圈圈的人群中,跟著腳、伸長脖子地著窺著前方。
白色的裙擺……令人刺目驚心……
安娜……
版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最後……讓我有機會,讓我有機會再成為你的好友,不要用這種方式罰我,不要……
血液在瞬間涌上腦門,她更加不顧一切地往前鑽。「對不起……」
騙人!這怎麼可能發生!怎麼可以發生……
「安娜——」她听見自己悲涼地喊叫聲。
雨打濕了她的臉,淚水和雨水,她分不出來……
她在眾人的錯愕中,一把拉開阻隔人群的警戒帶,甩掉警察急欲攔阻的手,沖上前,抱住安娜早已冰冷、毫無生氣的軀體。
冷的沒有任何溫度,如她白得發青、近乎透明的臉頰,粉色的唇如今只剩一片冰紫。雨和淚自她的臉頰滑下,落在安娜被縴長睫毛保護的眼,她緊閉著不肯張開,沒有留戀、決絕地把她與這個教她心碎的世界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