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感謝,你並沒有因為對我懷恨而苛刻虐待她,依舊是那麼寵愛憐惜,給她過最溫暖的生活,最快樂的童年。」他由衷感激,言詞懇摯。
「犯不著恭維我,我不領情!」她絕然的。
「我並不指望你領情,」他虔誠的,哀懇的神態。「我說的,全是我肺腑衷心表達的感謝之意!」
「不必了!我不是為你才照顧水柔的!」她眼中放出寒光。「她也是水家的骨肉,念在……我絕對不可能不善待她!」
「我曉得,你的心地一直是善良的……」
「雷永,我知道你口才很好,否則一個十八歲的少女不會被你欺騙得團團轉,但請你記得,我不再是十八歲的懵懂的年紀了,相同的伎倆騙不了第二個人!況且,我不是水菱,不會那麼輕易便上你的當!」她放緩口氣,細細的端詳他。
濃密的頭發,深邃的黑眸,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嘴唇——依然俊帥,依然風雅,卻比六年前多了一股成熟歷練的滄桑,和滿身濃得摔不掉的蕭索落寞,或許,這才是成年男人應有的魅力,吸引無知少女的最佳武器。水藍嘲謔的諷笑,視線由他臉上一掃而過。「剛才我評估了一下,發覺你瀟灑依舊,俊挺依舊,听說你六年前花心,想必時隔多年的今日,你依舊風流多情,囊括了不少獵物在袋中吧!只是,我有一事不解……」她故意不說下去,輕蔑的睥睨他。
雷永承受她譏刺的羞辱,默默忍耐。
「你有疑點就問吧!我願盡力使你滿意。」他嘆息的皺攏了眉。
「不用擺出那種委屈至極的樣子,我是鐵石心腸,你軟化不了我的!」他那副謙和的卑屈狀也激怒她了,心底的火在胸腔燒灼,熾燃得她每一處細胞都冒著炙烈的火氣,咬牙切齒,握拳顫抖。「我僅僅好奇,你終日徘徊歡叢,采過一簇又一族的嬌蕊,怎會記得前一刻順手拋卻的殘花?或是,你有隨手記錄的習慣?倘真如此,我真該在此謝過了,謝謝你在若干年後還記得這世上有我們水家的存在。不過,好馬不吃回頭草,它多少也具點威嚴在;而你,比畜牲更不如!」
這番毒辣的諷語會叫任何一個有骨氣有血性的男子陰郁冒火,掉頭離去了!但他挺立在那兒,像中了千刀萬劍仍傲骨的昂然不屈。許久,許久,靜寂的寧謐化成了一聲深深的嘆息。夜幕掩擋了兩人眼前的視線。他緩緩的,低回的,軟弱無力的輕聲說,衰頹疲累︰
「我知道,你不屈辱我是不會干休了。」
「屈辱!?我給你的只是屈辱,但你呢?你有沒有想過?你留給我們的是什麼!是無盡的艱辛、無涯的酸苦、無邊的痛楚!」她壓抑著滿腔憤懣,苦澀的把淚流入心間,卻濕了眼眶,浸上一抹薄薄的水霧,閃耀在華燈初上的幽暗中。
「水藍,若可能,我願盡一切力量補償!」他真心誠意說著。望住她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身子搖搖欲墜,他伸手想扶她,卻讓她摔了開去。
「補償!?你常為你做的事後悔而尋求補償嗎?你能補償我們什麼?」
「我可以撫養水柔!」他欲盡職責,提出居中辦法。
「很輕易的補償嘛!豈不正中你下懷!」她非常明了。
「我想,我在你面前建立了很壞的形象,讓你竟無法再信任我。」他為自己受人輕視而神傷,心底掠過難言的苦悶。
「這是你咎由自取!從今以後,別再來找我了,你曾毀掉一個家庭,希望你不致連目前的婚姻也經營不善才好!」拋下這句話,她長發一揚,再不望他一眼地掉頭就走。
雷永目送她遠走,遙望她身影消失在道路的盡頭,隱沒在人潮車堆中,才回過神,側轉身輕吁一氣。雖然她盡力以冷漠掩藏自身,傲慢代替溫柔,他依舊可約略感受,她仍是當年那善良純樸的小女孩!盡避她恨他入骨,埋怨他造成她一家的悲劇,她還能設身處地為他現今的生活著想,勸他別再制造一家庭悲劇了。同時,他也明白,他是怎樣傷害了她們的心,造成無力彌補的錯誤,但願,一切都還來得及,在他有能力、夠虔摯的信念下能完成他贖罪的心願,用他的誠心感動水藍堅毅的心!雷永淒愴的抬起頭,無意和站在大門入口處的高大男人打了個照面,他恍惚的感覺,事情——似乎變得更復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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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當他離開公司,在街口轉角處追上水藍,追她上車後,劈頭所問的就是這句話。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她困惑的不能完全理解他突如的轉變從何而來。
「那個男人……剛在公司大門和你說話的男人,你認識他嗎?」雷遠索性把話挑明了問,他的表情是怪異離奇的。
「原來你也看到他了。」她茫然的,無心的低低呢喃。
「你認識他嗎?跟他熟嗎?」他再問,急切愴惶。
「是的,很熟。他曾是我們家的常客。」她直視前方,眼光朦朦朧朧,只是機械似的在回答他的話。
「他叫什麼?」他試探著,一面力求專心的開著車,其實思緒和她一樣混亂,甚至有過之。
「他叫雷永,跟你同姓。名字,倒也只差一個字,很巧合的,不是嗎?」
她答得漫不經心,他听得手心直冒汗,額角亦沁出了汗滴,沿著面龐滑下。她見著了,本能的為他拭去,動作柔膩細致。
「你在緊張什麼?」她不懂,怔怔的惑望他。「你出汗了。」
「我覺得有點熱,你幫我把冷氣打開好嗎?」
她听話的照做,很少這麼溫順服從的。
「這樣好些了吧?」
「是的,謝謝你!」他局促不安的坐在狹小的空間,渾身不自在。
她幽然的長嘆一聲。
「水藍,把你的煩惱告訴我!」他抽出一只手蓋上她手背。
「你怎麼知道我有煩惱?」她彎過頭去看他,一臉深思混沌。
「你告訴我的!」他瞥她一眼,人已恢復冷靜了。
「我!?」她睜大眼楮。
「你是個不懂得掩藏秘密的人,心里想什麼,面龐就自然出現某種表情,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讓人一刻即知。」
「那我以後得學著隱藏些才好,」她嘀咕的。「你教我吧!」
「我!?」他驚疑的震動了一下。「不行不行,這方面我不是能手,你別拜錯師投錯門了!」
「怎會呢?我尋遍千山萬水,好不容易才訪獲你這位深沉不露的能者,你怎能棄而不教,不管我了!」
「少開玩笑了!你沒看我面容慈藹的若天使……」他瞪眼她,微有笑意。
「心地卻邪惡的似魔鬼!」她自然而然的接口,順極了。
他使勁握牢了下她的手,以示懲罰。
「你仔細瞧,其實我善良得很!」他這麼自認,笑容一如往常俊朗。
「像天使嗎?」她不確定的。「仙界幾時開始出現壞天使了?」她喃喃自語。
他七竅生煙,右手再度扣牢她,懲罰更重了,令她叫了起來。
「我覺得,你才是我尋遍千山萬水,好不容易訪獲的佳人。」他的目光倏地由戲謔轉為執著而專注的凝望她。雖只一瞬,但他眼中投射的強大壓力,已使她震撼得呆坐位上,木訥得不能言語,眼珠睜得更大了。「你說,我是不是慧眼獨具、眼光獨到?」
她迷亂了,怔怔的愣視他,睫毛不時無助的翕動著,掩蓋她一對瑩然如玉的眸子。